他忽然話題一轉(zhuǎn)：“清溪，你這些年，可知道林家那位的消息？”

    林清頓時全身一震，下意識地望林明安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有，舅舅今日為何提起他？”

    “清溪，”李景行嘆了口氣：“我明白你的顧慮，只是，他可是關(guān)注起你們來了。安哥兒日后要上京趕考，這是瞞不過去的，除非你們不求聞達，只縮在敘州做個普通百姓。”

    “他以前不是也沒再找過我們嗎，現(xiàn)在怎么會忽然想起來？”林清咬牙道。

    “此一時，彼一時啊！你們來敘州那一年，他嫡妻生下了一個女兒，此后再無生育。又過了兩年，妾室生下了個兒子。但這兩孩子身體都不康健，兒子長到三歲，就生病去了。前幾年，老圣人命他當(dāng)了揚州的巡鹽御史，論品級，也只與我平齊，但那職位掌天下鹽業(yè)，權(quán)力何其大，乃天下第一等肥缺！非老圣人心腹不可得，也難怪，他那岳父生前可不是做過老圣人的伴讀么？他整日公事繁忙，妻子病逝后，后院無人照顧，于是把那女兒送到京城，托他岳母教養(yǎng)。喪母長女為‘五不娶’，他岳母是國公夫人，一品誥命，養(yǎng)在她膝下，說出去名聲也好聽?！?/br>
    “我在姑蘇的妻族有在應(yīng)天府衙門中辦差的，傳話來說，他府上管家來查問過消息，知道了你和安哥兒遷戶的事情。我想，以他目前的情形，遲早有一天，他會找上門來的。既然如此，那不如，你自己先對安哥兒說出來?！崩罹靶姓佌亜竦?。

    林清左思右想，躊躇了良久，才咬牙把林明安叫到自己面前，望著安哥兒沉靜明澈的眼眸，一狠心，顫聲道：“安哥兒，你，你可知，可知，我和你阿娘不是你的親生父母”再也說不下去了，雙手掩面，心中酸楚。

    肩上，被安哥兒輕輕拍了兩下，是安哥兒在安慰自己。耳邊，傳來安哥兒平靜的聲音：“這個啊，我很早就知道了。”

    “什么？”林清和李景行都驚呼出聲，張口結(jié)舌地望著林明安。

    “你怎么知道的，你阿娘告訴你的？”林清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不對啊，陳氏是死也不肯說出這個秘密的，難道是杜嬤嬤說漏了嘴？

    “在姑蘇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绷置靼驳亟忉尩溃骸澳侨?，趙玉蘭來見阿娘，正好我提早去阿娘那里，聽得清清楚楚。再加上趙玉蘭每次看我的眼神和表情，再略一推敲，哪里還猜不出來？我知道自己不是阿爹阿娘親生的，但那有什么關(guān)系？有幾家親生的父母子女能比我們情分深厚，其樂融融的？”

    “不錯！”李景行欣慰地道：“《后漢書》云：人未必當(dāng)自生子，但患愛養(yǎng)不至耳！你們父慈子孝，人生當(dāng)無憾了，不必糾結(jié)？”

    “舅爺爺說得有理。”林明安笑著道：“阿爹你可知我一定要你考舉人的原因？”

    他莞爾一笑：“有幾分是覺得阿爹心里一直有個疙瘩，對自己只有秀才功名耿耿于懷。因此，用父子同登桂榜的說法，誘惑著阿爹再拼一次。無論成敗，都能安心了。這樣，面對著那位，也有底氣。更重要的是，我要送一件大禮給阿爹和舅爺爺。阿爹如果只是秀才，這份禮物就起不了預(yù)料的作用了?！?/br>
    “曬鹽之法?！绷置靼布又亓寺曇簟?/br>
    現(xiàn)在的鹽業(yè)，都是控制在朝廷手中的，利潤很高，鹽商富甲天下，普通百姓吃鹽需要一筆不小的開支。窮人家吃鹽都要省著吃，做菜舍不得多放，菜里有點咸味，人不至于身軟無力就可以了。鹽有海鹽、井鹽、池鹽等6種，其中海鹽產(chǎn)量為諸鹽之冠，長蘆、山東、、福建是主要的海鹽場地。

    現(xiàn)在海鹽主要是用煎鹽法，就是傳統(tǒng)的‘煮海為鹽’，前后有六道工序，要大量灶戶準(zhǔn)備柴草和煎鹵水，效率低，成本高，因此鹽價一直居高不下，除了壟斷的因素外，這是最根本的原因。

    而林明安現(xiàn)在要獻出的是曬鹽之法：在氣候溫和，光照充足的地區(qū)選擇大片平坦的海邊灘涂，構(gòu)建鹽田。鹽田中挖出蒸發(fā)池和結(jié)晶池。先將海水引入蒸發(fā)池，經(jīng)日曬蒸發(fā)水分到一定程度時，再倒入結(jié)晶池，繼續(xù)日曬，海水就會成為食鹽的飽和溶液，再曬就會逐漸析出食鹽來。這是粗鹽，進一步過濾后，就得到了很純凈的細鹽。用這種法子制作出的食鹽，不但品質(zhì)更好，成本也大大降低。這樣，百姓能吃到價格低廉的食鹽，自然可以消費地更多一些，國家的稅賦也可以增加。

    若這法子真地有用，那獻上它的人朝廷自然要不吝獎賞，李景行漸漸明白了林明安的用意。

    林明安微微一笑，慢慢地道：“我阿爹雖為小吏，但報效朝廷之心真誠。經(jīng)多年琢磨，想出了這法子。舅爺爺身為知府上官，慧眼識人，大力支持，最后實驗成功，不敢藏私，上報給朝廷。當(dāng)今皇上喜歡實干能干的人，又新繼位，正要收攏人心，對這樣的好典范自然不吝重獎，千金買骨。明年即是京察之年，舅爺爺?shù)恼冊鎏砹朔至浚辽僖矔弦患?。而阿爹在敘州本就口碑不錯，獻曬鹽法當(dāng)居首功，又考中了舉人，就有了做官的資格。如果舅爺爺再能利用人脈為他cao作一番，希望能求得一個爵位，不用高，不能襲爵也無妨。這樣，阿娘就能成為誥命，怡安也是官家小姐了。父親做官，有爵位，和哥哥當(dāng)官是不一樣的！”

    林清聽了這席話，心中感動，眼圈發(fā)紅。李景行看著他嘆道：“你養(yǎng)了一個好兒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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