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藏媚(重生) 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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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一想,王柯又鎮(zhèn)定下來。第一公子又如何,若拿不出證據(jù),只憑他名揚在外就能空口白牙污他剽竊么? 王柯又朝公子一揖,禮數(shù)周全:“不知那本游記可在,可否讓學生看看,許是有什么誤會?!?/br> 公子彎了彎唇,眸光在他身上一掠,甚至都未落到實處,只是不在意地輕掃而過,王柯卻忽而覺得背上一沉,似是有股無形的壓力讓他兩股戰(zhàn)戰(zhàn),原先無所畏懼的做派當即就要支撐不住。 “那本游記并不在此處?!?/br> 聽到這句,王柯的周身驟然一松,心底浮上一股“果然如此”的慶幸感,然不等他開口,公子又道:“雖然那本游記不在此處,但寫那游記之人與我卻是故交,他將游記的手稿存在另一友人家中,并不止我一人看過?!?/br> 公子側(cè)身,看向堂中一人:“那位友人甚重情義,想來那份手稿至今應該保存完好?!?/br> 王柯的頭皮一麻,順著公子的目光看去,卻見之前落座的秦閣老緩緩起身,道了句“不錯”。 公子口中的友人,也是那本游記作者的友人,竟是當朝秦閣老! “老夫的友人離世之前又去過一趟關(guān)山,只是那時他已年逾四十五,當?shù)匦赂牧藯l令,竟讓他與關(guān)山無緣,故才寫下此番感嘆。那手稿如今就在老夫家中,我已命人去取,你若不信,稍后自可翻看。” 王柯的心驟然沉入谷底。 眾人此時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王柯的話本就漏洞百出,且公子從不妄言,眼下連秦閣老也站了出來,又有手稿為證,抄襲一事已是板上釘釘! 四周的一道道目光接踵而來,似利箭彎刀,落在王柯身上有如凌遲。 “年輕人,學貴在行?!鼻亻w老的目色老而不濁,看過來時滿是威懾。 “學問可以永無止境,但一人若是品行不端,那他的路便是走到了盡頭。” 王柯渾身發(fā)冷,秦閣老言他品行不端,方才對他欣賞有加的常侍郎也目露厭色,還有這滿堂的人,都在議論他,看他的笑話。 他的仕途毀了。 徹底毀了。 王柯再無臉面待下去,便是吳小郎君也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只想從未結(jié)識過王柯才好。 商麗歌垂眸,一直緊握于袖下的手這才緩緩松開,心中的快意如同戰(zhàn)栗一般蔓延到四肢百骸。 今日的結(jié)果比她預想的還要好。從今以后,在世人眼中,江涼王柯就只是個剽竊他人詩作的欺世盜名之輩,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人。 再無人能輕易為他所欺! 王柯這段不光彩的插曲在他狼狽離開之后便落下帷幕,曲文談不會因他一人不端而更改初衷,眾人依舊各抒己見切磋交流,待到晌午時,方正式開席擺宴。 “公子請?!?/br> 身邊有人遞上一支箭羽,雖是箭的模樣,但箭頭并非真的鐵器,而是包了絨布的竹制雕花。 今日宴飲取名“曲文談”便是有文有曲,品評詩詞過后再以曲開席。 聞玉將弦拉滿,竹箭朝上,對的是堂中懸掛的一應花牌。花牌之上寫了不同美人名,隨風拂動敲擊,宛若美人環(huán)佩叮當。 指尖一松,竹箭如流星而出。一聲清擊,恰好將其中一枚花牌打落。 小廝將花牌拾起,翻過牡丹花卉的一面,唱出后頭的美人名。 坐在人群中的商麗歌一怔,聽見自己的名字回響在大廳之中。 第六章 秘密 “一百三十五、一百三十六、一百三十七……” 金珠一百三十七,再加頭回吳小郎君賞的二十顆,共計金珠一百五十七。 商麗歌將沉甸甸的一袋金珠扎好后放進匣中上鎖,在手札上記錄金珠數(shù)目。 自那日曲文談上公子親手射下她的花牌之后,商麗歌便不再收斂鋒芒,一曲琵琶滿座叫好,點她演曲奏樂的人多了起來,金珠的進項也rou眼可見地增長。 商麗歌眉間染笑,倒是也能體會幾分明姑數(shù)財?shù)臉啡ぁG笆浪龑@些阿堵物不屑一顧,今生卻還指望著銀錢傍身。 日后離開紅樓,能尋個安身立命之地,錢財便是底氣。 只是脫籍有些麻煩。 這一世,商麗歌既不想毀了自己的臉,也不想隨便尋個人嫁了,要想脫離樂籍,便只剩最后一條路,也是最難的一條。 當世禮樂興盛,世家大族常邀坊間擅歌舞之人過府宴飲,朝中更設禮樂司,逢大節(jié)之日也會從民間調(diào)集樂人。歌舞坊出身的女子雖屬樂籍,地位已與前朝不可同日而語。 這其中尤為出眾的,經(jīng)人舉薦通過考核,便可受禮樂司惠賜玉牌,成為行首大家自行脫籍。 然大家千人難出其一,可見此途艱難。 沾了墨的筆尖一頓,商麗歌忽而想到公子。 當日見那研墨執(zhí)筆的手彎弓射箭,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看。只是公子漫不經(jīng)心的一箭,就能將她推至眾人跟前,可見若想成為行首大家,接近公子無疑是一條捷徑。 想那王柯千方百計博公子青眼,她又何嘗不是。 商麗歌自嘲一笑,在手札上落筆: 公子聞玉,宜親近籠絡。 商麗歌合上手札,在外面套了一層話本的書殼妥善收好。隨后換了身衣服,拿上香燭紙錢。 今日是庚娘忌日,晚上她沒有宴飲,正好方便祭拜。 錦瑟這時推門進來,正撞上商麗歌,目光下意識有些躲閃。 空氣中漫開一股濃郁的脂粉香,商麗歌微微蹙眉:“你去哪兒了?” “與你何干?”錦瑟冷硬地別過頭,見到商麗歌拿著的東西,便知她又要去祭拜那個死人,暗道一聲晦氣。 自那日被商麗歌反將一軍后,錦瑟的確安分了許多,如今她禁足已過,面上紅疹也已然褪去,便又開始自如活動。雖往日里碰到依舊免不了冷言冷語,但只要她不算計到自己頭上,商麗歌便也懶得同她計較。 “我說過,你不適合耍弄那些陰謀詭算?!贝藭r見她神情閃爍,商麗歌還是提了一句,“莫要作過了頭,害人害己。” 言盡于此,商麗歌轉(zhuǎn)身離開。 錦瑟的神情幾經(jīng)變換,猛地攥緊了袖下的物什。 商麗歌又知道什么,她汲汲營營這么些年,無非是為了那一人。 眼下她已下了血本,成不成,就看今夜了。 *** 蕭條院落里燃起一點光亮,商麗歌點上香燭,在庚娘的靈位前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 “弟子不孝,枉費師父一番教導,今日向師父請罪,日后一定勤學苦練,不負師恩。” 庚娘于她有半師之誼,雖未行過拜師禮,商麗歌卻早已將她視作恩師。 紅樓中人包括明姑都以為她只擅琵琶,卻不知她跟著庚娘練了多年舞藝,只她不喜宴飲,從未獻舞于人前,后來被情愛所迷,舞技便更是荒廢。 如今既決定爭一爭行首大家,那從前的東西便該一一拾起。 院中的梨樹形單影只,不知何時,樹下多了一道人影,枝丫婆娑而舞宛若應和,寂寂庭院似也跟著熱鬧了幾分。 商麗歌練了許久,待氣息勻緩后方提燈離開。此時夜色已深,宴飲多半已畢,后院落門熄燭,唯有商麗歌手中的燈籠透出一點盈盈光亮。 前頭小路上隱隱傳來窸窣動靜,商麗歌站到樹叢之后擋住光亮,卻見一人步履匆匆,身后留下一股熟悉的脂粉香氣。 錦瑟? 紅樓風雅,在姑娘們的衣衫頭面上也從不吝嗇,所用香粉皆屬上乘,香味清淡好聞。可錦瑟身上的味道,卻像是勾欄瓦肆中用的劣質(zhì)脂粉。 商麗歌看著她的去的方向,遲疑一瞬,還是跟了上去。 錦瑟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跟著,此時她心如擂鼓,掌心一片濕滑,險些要握不住手中瓷瓶。 她愈發(fā)加緊步伐,徑直穿過中庭,抱壁之后便是公子的院落。然她并沒有入小重山,而是往左一拐,去了中庭后的水榭。 這個時點,他果然在這兒。 錦瑟腳下一頓,長長吸了口氣。水榭之中幽幽燃了兩盞風燈,燈影下的人如芝蘭玉樹,只一個背影便已清雋難言。他捻了一點魚食灑入池中,這般尋常的動作由他做來卻是格外賞心悅目。 錦瑟癡癡望著,如同過往的許多年月。 只是今日,她已不甘再這般躲藏著遠遠瞧上一眼,她想更近一步。那可是公子啊,那般風華人物,誰人不想? 可尋常人如何入得了公子的眼,若非她無意中知道了公子有深夜里來水榭的習慣,平日里怕是見上一面都難。 錦瑟撫著掌中瓷瓶,這是她從花窯之中花大價錢買來的秘方,無需加在飲食之中,只要令香味漫出便能讓人情難自禁。 哪怕那人是素來清貴自持的公子。 錦瑟目光灼灼,若她成了公子的枕邊人,想要什么沒有?莫說商麗歌,就連最為嚴厲的明姑見她,也要禮讓三分。 商麗歌跟在錦瑟身后,見到水榭中的人便知不好,先一步將燈籠吹滅。然不等她動作,錦瑟已然埋頭沖了過去。 這樣大的動靜,公子不可能毫無所覺。然他甚至沒有回身,只微一抬手,夜色中驟然閃出一道銀光,錦瑟的身子頓時一滯,手中瓷瓶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卻已聞不到任何味道,甚至倒地的時候都還保持著向前疾步的姿勢。 血線落入池中,驚得一池錦鯉撲騰擺尾,匿入水中不見。 商麗歌被眼前的一幕狠狠驚住,連呼吸都霎時凝滯。她立于樹叢之后,不敢挪動半步,更不敢生出半點動靜。 錦瑟的尸體很快便被人清理,水榭之中又宛如只有公子一人。但商麗歌知道,定然還有人護在公子周圍,她若貿(mào)然動作,下場很可能同錦瑟一樣。 公子將最后一把魚食灑入池中,隨即轉(zhuǎn)身,語調(diào)清寒道:“出來?!?/br> 商麗歌心底一沉,卻是沒動。 然下一秒,公子已朝她藏身之處望來。他此時未戴面具,眸中的清冷霜色一覽無遺,明明不見怒色,卻讓商麗歌渾身僵冷。 頂著那樣的目光,商麗歌從樹后挪步而出,朝公子走去。每一步都仿若踩在云端,每一步又都好像是最后一步。 商麗歌在距公子十步之處停下,方才的錦瑟也是這般距離。如今尸體已然不在,地上的血跡卻尤未干涸。 商麗歌只作不見,朝公子福了福身:“見過公子?!?/br> 空氣中殘留著瓷瓶里的甜膩味道,商麗歌放緩了呼吸,卻依舊免不了吸入幾分。 頭頂一時靜默,良久才聽公子道了句:“又是你?!?/br> 又? 商麗歌不解其意,卻聽公子問:“可知她為什么而死?” 商麗歌垂眸:“她算計公子。” “那么你呢?” 商麗歌蹙眉,聽公子似是笑了笑:“你借我的手料理王柯,不也是在算計我?她的下場你已然瞧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