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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5)

    白頭發(fā)的少年看似天真無邪,偶爾卻會露出狠毒猙獰的神色,他身邊那個叫阿武的仆從,也不是個好惹的。

    更重要的是江寒楓。

    玉鼎山莊的二莊主,江湖上有名的劍客,江寒楓,竟然也是花主的人!

    祝讓就是淮城人,自以為對簪花巷了解很深,他卻從來都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

    幾個月前,伏晟被韓敬涮了一把,帶著人去圍攻玉鼎山莊,逼他們交出沈映雪,誰知道玉鼎山莊里只有一個凌云,根本沒有他們要找的人。

    事情從那里開始脫軌。

    凌云被不知道哪一方的人劫持走了,江寒楓也去追,韓敬叛逃,正道名聲遭受重擊,所有的一切都脫離祝讓的掌控。

    祝讓還以為江寒楓真的對凌云用情至深,出來找他的愛人,沒想到他竟是簪花巷的人。

    萬寶貴的死,還有松山閣老的死,也不知與江寒楓有沒有關系。

    祝讓認清沈映雪這邊的實力,就老老實實不敢挑釁他了。

    他帶的人是不少,可是真要打起來,一點勝算都沒有,就算他們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打得過那個代號叫貓的陰柔男人。

    在客棧過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兩伙兒人馬陸續(xù)起來,吃完早飯繼續(xù)趕路。

    花主還是被那個黑衣男人抱著上了那輛價值不菲的馬車。

    祝讓心中一動,也跟了上去。

    世子這是要做什么?蘭錦在馬車前,微笑著攔住了他,您的座駕在那邊,何必來我們這里擠。

    祝讓說:我那馬車又小又顛簸,哪里及得上花主的?昨日我與花主相談甚歡,勉強也算是朋友,不如捎我一程,如何?

    蘭錦道:我可做不了主,煩請世子稍等,我去問一問主人。

    馬車里有一張床,另一邊是矮榻和桌椅,兩者用簾子隔開,分成了兩個房間,和沈映雪在簪花巷的住處差不多。

    沈映雪此刻就坐在矮榻上,看著諸成玉學習醫(yī)術。

    蘭錦過來之后,諸成玉也放下了手里的藥草,乖巧聽著大人們講話。

    讓他滾。沈映雪無情道。

    蘭錦不知道祝讓哪里得罪沈映雪了,作為花主忠實的舔貓,沈映雪說什么就是什么,他一點疑問都沒有,回到馬車前,對祝讓的態(tài)度也冷淡很多:主人要休息,不想外人打擾,您請回吧。

    祝讓沒想到這就吃了個閉門羹,他摸了摸鼻子,心想也沒得罪過花主,怎么花主突然就生氣了?

    最終他只能歸咎于花主脾氣古怪,性格扭曲。

    祝讓笑了笑,正打算回去,就看到一身白衣的江寒楓拿著劍走了過來。

    正道來玉鼎山莊搜人的時候,祝讓就在伏晟身邊,江寒楓認得這張臉。

    一想到凌云就是被他們迫害的,江寒楓就有點不高興。

    他沒給祝讓好臉色,視線落到他身上之后立刻移開,好似祝讓是個不起眼的螞蟻蟲子,而不是個身份高貴的王府世子。

    祝讓長這么大,還沒被人這樣無視過。

    他羞惱異常,不過這點情緒還不足以破了多年的養(yǎng)氣功夫,表面看來依然溫和有禮,后退半步,讓開路,等這輛龐大的馬車駛?cè)ブ?,才回到自己的車上?/br>
    花主不喜歡祝讓?江寒楓問。

    沈映雪身后擠了一個靠背,懶懶地躺在榻上昏昏欲睡,聽到江寒楓的話,敷衍應了一聲。

    為什么?

    江寒楓是故意這么問的。

    他也不喜歡祝讓,因為祝讓,凌云險些就要被當成沈映雪被帶走。作為凌云的父親,花主應該也是不喜歡祝讓的。

    只是花主并未出現(xiàn)在玉鼎山莊,又怎么會知道祝讓在其中的作用?

    江寒楓想知道,花主的勢力究竟到了哪一步。

    他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好像所有的大事,都有他留下的痕跡。

    沈映雪說:皇親貴族家的小子,就該老老實實做自己的富貴閑人。既然無意爭奪皇位,又何必踏足江湖紛爭?祝讓管的太多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沈映雪說出這句話時,帶著現(xiàn)代人的高貴。

    后世的各種影視劇小說,都把武俠給寫盡了,最高一層的立意就是上升到國家大意的層面。現(xiàn)在又不是戰(zhàn)亂時期,太平盛世里,王室參與江湖事,為的不就是那上面那把椅子?

    不然他就是腦子有病,嫌自己活的太長,就喜歡被皇帝猜忌。

    江寒楓看到花主用那么隨意的態(tài)度,說出常人不敢說的話,內(nèi)心非常震撼。

    花主好像對朝中之事也不陌生。

    就算江湖人對朝廷很不屑,但也不能否認,很多忠義之士,還是在向往朝廷的肯定。就算是道德感沒有那么高的人,對朝堂也會心存敬畏,最多罵罵衙門的捕快貪官,根本扯不到那種事情上去。

    花主的語氣太過稀疏平常,好像說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卻不知道,這樣的事情,哪怕是祝讓親耳聽到,都可能被嚇破膽。

    為什么花主會是這種態(tài)度?

    莫非他的真實身份,是朝中哪位官員,或者皇家子弟,因為臉上的紅色印記,又雙腿殘廢,不合體統(tǒng),才不得不離開朝堂,來到簪花巷?

    江寒楓說:您與祝讓有來往?

    花主沒有回答他。

    穿著黑衣的男人躺在矮榻上,好像已經(jīng)睡著了。

    他呼吸平穩(wěn),頭上的斗笠似乎有些礙事,略微歪斜,黑紗覆蓋再他的臉上,貼得很近,能看到他白皙的膚色,還有成片的紅色。

    江寒楓看著花主,心里想起的卻是凌云。

    凌云的身高體型,都和花主很像。江寒楓照顧了凌云兩個多月,也幫凌云洗浴更衣過,那時候他心思正直,只覺得凌云很瘦,也很白,如今頭腦中卻突然閃現(xiàn)出隔著朦朧水霧的胴體。

    爹爹睡著了嗎?諸成玉歪頭,輕聲說。

    江寒楓的思緒回到現(xiàn)實,他看著坐在不遠處的白發(fā)少年這個少年也是花主的兒子,凌云的弟弟,他卻和父兄沒什么相似之處。

    應該是因為他的發(fā)色和眼睛吧,還有白到刺目的肌膚,他的五官或許更像他的母親,所以才會這樣。

    江寒楓說:是。

    諸成玉知道沈映雪睡了,開始顯擺和他花主的關系:爹爹身上有沒有蓋東西?貓大人說,爹爹之前用了太多冰,頭疼了很久,不能再著涼了。

    江寒楓拿起旁邊的薄毯,蓋在沈映雪身上,現(xiàn)在好了。

    我能問一句,您和爹爹的關系嗎?諸成玉覺得自己也算是簪花巷的人了,江寒楓是花主的親信,也是他點明了自己和父親的關系,面對自己時,應該不會那么戒備。

    這個問題再簡單不過,江寒楓卻沉默了很久。

    在諸成玉問之前,他從來沒想過,他和花主是什么關系。

    如果花主愿意讓他和凌云在一起的話,他們應該算是翁婿?

    諸成玉眨眨眼睛,純良無害:不能說嗎?

    江寒楓從前對凌云有執(zhí)念,但是從來沒想過以后的日子。最近他想起凌云的時候越來越多,花主的態(tài)度又是那樣,江寒楓覺得自己應該對凌云負責。

    他下定了決心,無論日后發(fā)現(xiàn)心意如何更改,決不能辜負凌云:我或許應該算是你的未來姐夫。

    諸成玉震驚。

    江寒楓和晶兒,他們竟有私情!

    江寒楓不是喜歡那個叫凌云的嗎?為什么會成了晶兒?

    這個事情跟他關系不大,諸成玉很快接受現(xiàn)實,朝著江寒楓笑了笑,照這么說,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江寒楓淡淡道:現(xiàn)在還算不上,花主至今仍不相信我的真心,最終結果如何,我也不知道。你最好不要在花主面前提起,小心惹他生氣。

    諸成玉沖他甜甜一笑,小小聲說:知道啦,姐夫。

    沈映雪睡的不是很沉,他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又很清楚自己在睡覺。

    應該是做夢吧,他想。

    因為馬車太大,走得非常慢,從江南到京都,用了將近二十天。

    沈映雪來過一次這里,他從來沒有想到,再次看到熟悉的馬賽克,心里也會有親近的感覺,真的太奇怪了。

    此時距離英雄會還有九天,簪花巷的人進了城,找了一家客棧入住。

    荀炎把沈映雪的房間收拾好,他日常用到的各種小玩意,也都放在順手的位置。

    沈映雪只需要洗洗手洗洗臉,坐在桌子上喝茶吃點心就好。

    等荀炎弄完之后,沈映雪說:把江寒楓叫過來吧,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荀炎道:是。

    沈映雪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戴上斗笠,坐回桌邊,不一會兒江寒楓就過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從和祝讓分別的那天上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之后,沈映雪就覺得江寒楓怪怪的。

    隔著黑紗和馬賽克,他也說不出來是哪里怪,反正怎么樣都不對勁。

    以前江寒楓還挺怕他的,現(xiàn)在似乎有點殷勤了。

    可是江寒楓一直都是很冷漠的模樣,白衣清冷,氣質(zhì)若仙,目光銳利如劍,身上偶爾也會迸發(fā)出很濃郁的劍意,一直都沒崩人設。

    可就是因為沒崩人設,那種奇怪的態(tài)度才更加明顯,偏偏沈映雪又說不出哪里不對來,只能說是那個夢留下的心理作用。

    他怎么會做那么奇怪的夢?

    江寒楓怎么著都不能和韓敬在一起吧?就算他倆是平輩師兄弟,那也怪怪的啊。

    不過輩分倒是沒錯,無論韓敬是他的義子還是義女,他都應該是江寒楓的岳父。

    你打算什么時候回玉鼎山莊?沈映雪問。

    江寒楓沉默了一會兒,我隨您一起過去。

    不提前跟你們莊主說一聲?

    江寒楓緩緩搖頭。

    沈映雪帶著探究的心理:為什么?

    韓敬也跟著一起來了,怕被人發(fā)現(xiàn),他一直都穿的女裝,而且臉上的妝容越來越濃,好像還和荀炎學了點易容,幾乎沒有原來的痕跡,沈映雪見了都得夸一句不辨雌雄。

    這一路走來,江寒楓和韓敬相處的時間很多,處出感情來,不舍得分別也情有可原。

    盡管沈映雪猜到了,還是想親耳聽江寒楓說。

    說起來,這兩個人也算是有緣。

    曾經(jīng)他們是玉鼎山莊的二莊主和小莊主,江寒楓教導韓敬劍法,教他為人處世。

    后來韓敬叛逃,扮作女裝,江寒楓在簪花巷與他相見,大概從前就有情誼,看到女裝時候的韓敬,才恍然明白自己喜歡的是誰。

    如今韓敬以女人的身份行走江湖,江寒楓和他在一起也有個緩沖,不會像之前那樣,因為恐同徹底錯失姻緣。

    江寒楓遲遲沒有回答,涉及到感情的問題,他好像都有些懵懂。前半生他只有劍,如今就像是剛長大的孩子,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

    沈映雪能理解他,沒有逼問,溫和道:不如讓韓敬過來,你們聊一聊?

    讓韓敬來干什么?對了,韓敬也曾是玉鼎山莊的人。

    韓敬背叛玉鼎山莊,自稱是沈映雪的義子,從那之后和玉鼎山莊一刀兩斷。江寒楓也很想勸勸他,可是在他知道,韓敬和花主認識的時間遠比他想象中還要久之后,就沒有勸解的心思了。

    因為他在韓敬心里的分量沒有那么高,說出的話,也就不頂用了。

    但是江寒楓從來沒想到,他竟然和叛逃的韓敬混在了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也跟著一起叛逃了。

    怎會如此?

    就在江寒楓思索的時候,沈映雪已經(jīng)替他做出了決定,把外面值守的人喊進來,讓他去找韓敬過來。

    韓敬穿著女裝,沒有往日的意氣風發(fā),反而有些懨懨的。

    沈映雪看到他這個表情,倒吸一口冷氣。

    韓敬是因為和同門師兄相戀,被父親發(fā)現(xiàn),才擺出這樣的表情吧?

    那個夢該不會是真的吧?

    江寒楓真的和韓敬相愛了?

    沈映雪皺眉:你這是什么樣子?

    韓敬勉強笑了笑,孩兒只是沒休息好。

    他不敢說,他對玉鼎山莊有很深的感情。義父要是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的。

    罷了。沈映雪看著這兩個小年輕,很有長輩的自覺,你們兩個去隔壁談吧,不要當著我的面聊這些。

    江寒楓與韓敬對視一眼,都察覺到了沈映雪的體貼。

    他們告退離去,關上房門,去了旁邊的空屋子。

    江寒楓說:你打算怎么辦?玉鼎山莊的人在找出找你,回去之后必定會有懲罰。

    我要跟著主人。韓敬穿著女裝,就用女人的聲音講話:主人待我恩重如山,于我而言,沒有第二種選擇。

    他以前背叛過沈映雪一次,背叛的滋味并不好受,魔教待他不差,而且對歷任教主的培養(yǎng),首要重點就是忠心。

    所以韓敬夜夜都在經(jīng)受折磨。

    他還不知道魔教那些人有意把他培養(yǎng)成這樣,只能反思自己,最后得出了結論:他背叛的不止魔教和義父,還有自己的理想。

    韓敬以前的前途都放在魔教上,背叛之后,他就再也沒有未來了。

    如今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韓敬自然要抓住。

    他不由感到慶幸,還好義父只是在裝瘋,如果義父真的瘋了,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

    花主這一步棋走得實在精妙,義父從一眾庸庸無能之輩中脫穎而出,再接著從前的人脈和資源,讓所有人忌憚,在江湖上占據(jù)了一席之地。

    韓敬問:您呢?

    江寒楓沉默了: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韓敬驚訝道,是什么動搖了您的決心?

    玉鼎山莊對江寒楓的意義也是很重大的,就像沈映雪不會背叛魔教,江寒楓也不會背叛玉鼎山莊。

    可是現(xiàn)在江寒楓卻說,他不知道。

    江寒楓嘆息:我四處尋找凌云,從未見到他的身影。你跟隨花主時日已久,可知凌云被藏在了何處?

    韓敬真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江寒楓說自己喜歡凌云的時候,他也是在現(xiàn)場的。當時那個情形,說出什么話來都不稀奇,韓敬了解江寒楓的為人,他知道江寒楓在說假話。

    顧蓮生為了這件事情生了很大的氣,韓敬還偷偷在心里笑話過他。

    他看到沈映雪表演的恐懼惟妙惟肖,在心里感嘆了很多次,如果換做是他,絕不可能有義父那樣的氣度,忍辱負重偽裝成瘋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