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家的小娘子 第56節(jié)
趙歸雖心情不大美妙,但還是下床去給她弄了些吃的來。 這般一次二次三次之后,他倒是養(yǎng)成了習慣,每夜到點便醒來,給她弄飯吃。 因著離年關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巷子里各家各戶都開始準備年貨,家里富裕些的會買幾塊臘rou曬在屋檐下面,窮些的也會買兩條魚腌制曬干,做成咸魚,等到新春時待客用。 周梨花和小劉氏兩個都是大著肚子,在家里待著,閑著也是閑著,兩人便約了一道去街市上購置年貨。 小劉氏月份雖比她大兩個月,但兩人肚子看起來卻是相當,甚至她的肚子瞧著隱隱比小劉氏還要大上一些。 兩人都大著肚子,自然不能拎太重的東西,便溜溜達達的每次買一點東西回家,足足花了好幾日才將那點年貨置辦齊全。 周梨花買了三塊臘rou并兩條咸魚,掛在屋檐下曬著,正趕著那幾日天氣好,曬了三天便將rou曬好了。 又買了一些花生瓜子備著,等鄰里來拜年時待客。 巷子里年味愈濃,連孩子們都比以前更鬧騰些。 說起孩子,便讓周梨花不由想起小來男。 王嫂死后,王有福不知怎么了,變得更加瘋,每日不是發(fā)瘋罵人便拿著棍子攆小來男,有事半夜都能聽見他追著小來男滿巷子跑的聲音。 后來不知怎的,王有福一頭栽倒井里,淹死了。 老陳氏夫婦兩個以往跋扈的很,也被他們兒子折磨的一頭花發(fā)變成雪白,甚至老陳氏瞧著與王嫂當年一樣,眼神無光,原本肥胖的身材瘦成一把骨頭,身上皮rou耷拉著,瞧著怪嚇人的。 這些暫且不論,王有福死后,老夫婦倆倒是對唯一的孫女小來男好了不少,這不快過年了,還特意給小來男做了新衣裳。 但小來男性子怪,以前巷子里大家都覺著這孩子可憐,難免憐惜幾分,自家孩子有什么好吃的,若瞧見這小姑娘,也愿意分給她一些。 這些日子小來男不缺吃穿了,日子也不難過了,大家便自然收起那份憐惜之情,誰家的東西都不是打水漂來的,大家有東西也就不舍得再分給小來男。 卻不曾想,那孩子沒要到吃的,竟直接動手搶,被人家罵了幾頓后,倒是學老實了。 后來卻不知誰開了頭,紛紛開始抱怨,說小來男那個野丫頭,經常欺負他們家孩子,搶他們孩子手里的東西。 這般一次兩次大家沒怎么計較,但次數(shù)多了總有人忍不住,去找老陳氏討說法,老陳氏一如既往的撒起潑來,只喊她家可憐,孤兒寡母被人欺負。 總歸鬧到最后,大家仍舊與往常一樣,見了王家人便躲著走。 而最近小劉氏也忍不住在周梨花面前抱怨兩句小來男那個小丫頭。 小劉氏說:“前日我家郎君沒注意看地上,一腳踩到屎上,也不知道是哪家缺德孩子,在路正中間拉了泡屎,但踩上便踩上了吧,只怪他自己不看路,卻沒想到王家那臭丫頭正巧瞧見,指著他便說:你腳臟了,得砍掉。我瞧那丫頭也是個沒教養(yǎng)的?!?/br> 周梨花當時沒回她,只一個勁勸小劉氏別生氣,氣著身子劃不來。 仔細想想這不過是間小事,小劉氏被勸了,便也想通了,不再為這事生氣。 這幾日周梨花發(fā)覺自己小腿有些腫脹,便有些擔心,便問了問有經驗的小劉氏,小劉氏道正常,每日睡前按一按,便會好很多。 當晚趙歸見她費力的彎腰按摩小腿,便直接將她抱到床上,親自動手為她捏小腿。 他卻不是個做白工的,他為她捏完了小腿,又硬是拉著她給他也紓解一番,才愿意作罷。 有過了幾日,到了小年,趙歸給孫誠和孫二子放了假,這日關了鋪子不開門。 兩人將院子清掃一遍,又燒了些炭火暖屋子,晌午周梨花做了好幾個菜,有魚有rou,算是奢侈了一把。 說起來,這是周梨花在這個家過的第一個小年,吃飯時,她眼淚忍不住往下掉。 剛拿起筷子的趙歸又將筷子放下,面色顯而易見的擔憂,問道:“怎了?” 周梨花搖搖頭,一時不知如何表達自己心情,便胡亂道:“我只是……喜極而泣。” 趙歸:“……” 他有時實在想不通,小婦人腦子里在想些什么。 小年過后,巷子里算是徹底有了年味,打鐵鋪子也恢復了生意。 這樣的日子與周梨花來說,是極幸福的。 然而,小年的第二日的下午,周家卻來人了,來的便是周大柱。 周大柱帶來消息,說娘病重了,讓她回去看看。 荷花村路遠,周梨花挺著大肚子,回去不大方便,但她早已被周大柱帶來的消息震得失了理智。 若說那個家里,唯一有個能叫她掛念的,便是她娘。 雖然她也曾怨過她,可那到底是她娘,從小將她被在竹筐里走到哪背到哪兒的親娘。 周梨花執(zhí)意要回去,她以為趙歸會攔著,但無論他如何阻攔,她也定是要回去的。 因聽周大柱口音,她娘恐怕…… 她不敢深想,當即去鋪子里找趙歸,卻沒想趙歸只是沉默一瞬,便道:“我送你回去。” 她咬著唇,擦了擦淚,哽著聲道:“謝謝你。” 去荷花村的路比去玉河村更遠,此時已是傍晚,冬日天黑的早,為了以防趕夜路顛簸,他們便得快些走,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 因著這一通慌亂忙碌,誰也沒注意到周大柱神色間泛著心虛。 這般匆匆忙忙,到了荷花村,天也還是黑了。 第49章 娘家 到了門口, 第一件事自然便是去里屋看看她娘。 天還未黑透,但屋子里仍舊昏暗的很,躺在床上的周于氏聽到動靜,側頭看向床邊。 天本就暗,背著光周于氏看不清床邊站著的人是何等模樣,便問道:“誰?” 周梨花聲音天生柔軟,便是繼承了她娘周于氏的。 此時周于氏這一聲詢問,聽得她頓時眼眶一酸,聲音哽咽著喊道:“……娘?!?/br> 周于氏一愣,瞪大了眼睛仔細朝床前的身影看去,伸出手想摸一摸,但下一刻她伸出的手卻在周梨花胳膊上揪了下。 這一下卻是沒用力,周于氏便是再生氣,也不舍得對自己孩子下狠手。 她抹著淚罵道:“你回來做什么?我還沒死呢,用不著你回來奔喪!” 周梨花被罵的心里頭很不是滋味,當即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又委屈又后悔。 哭道:“想來您心里與兄長爹爹一樣,早已不將我這個女兒放在心上,我就不該回來,回來做什么?平白遭你們厭棄和數(shù)落,我這就走!” 說著便轉身要出去,周于氏喊道:“回來!” 周梨花停下,卻不肯轉回身來。 周于氏罵道:“你挺著大肚子,來來回回折騰做什么?哪有你這樣做娘的?” 周梨花這才走回來,僵著身子坐在她娘的床榻邊,卻有些鬧別扭不愿說話。 周于氏嘆了口氣,主動開口:“你郎君沒陪你回來?” 周梨花道:“他在外間,您若要見他,我便去將他喊來?!?/br> 周于氏卻道:“算了,明日再見吧,也不急于這一時,今日天已黑了,便是見了也瞧不見模樣,姑爺白日要打鐵,那是個重活,又陪你折騰趕路回娘家來,想來已很是疲憊了,你也不用陪我,好好歇一歇,別累著肚里的孩子?!?/br> 另一邊,周梨花進了屋子,趙歸卻得在外面與周家父子應酬。 第一次見周大財,雖知小婦人與娘家關系不好,他還是客氣的對周大財稱一句‘岳丈’。 周大財是個五十幾歲的鄉(xiāng)下漢子,鄉(xiāng)下男子常年在田地間勞碌,面上瞧著比一般人同齡人老許多,周大財也不例外。 周大財瞧著這彪悍的女婿,心中生出少許懼意來。 稍靠近這人一些,便覺得很有壓力,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強撐著笑臉,熱情地請人在廳堂坐下。 不過雖是面對晚輩,這晚輩還是自己女婿,周大財卻半點拿不起岳丈的架子,行動舉止見透著謙卑討好。 周大柱跟在趙歸身后,亦是一臉討好的笑臉。 等趙歸坐下后,便連忙倒了茶水給他。 周家是沒有茶葉的,當初分家的時候,周大財就用那幾塊茶葉地換了一塊水田,畢竟家中已算是窮的家徒四壁,哪還有心思放在茶葉上面。 更別提茶葉還得費人力采摘,費柴火炒制了。 今日這些茶葉,還是一個時辰前,周大財跟兄弟家借來的,借的是茶葉,承諾還的卻是銀子,就這么點茶葉,他相當于花了三個銅板買的。 不過雖花了錢,也是便宜了自己兄弟家,不是便宜了旁人,周大財也算不上太心疼。 這樣的自家炒制的粗茶,味道自是不好,喝進口中苦澀還透著股糊味。 趙歸卻不是個講究人,趕了一路的路過來,他也的確渴了,便連著喝下兩碗熱茶才算緩解了喉嚨的干澀感。 他喝茶的功夫,周大柱沖他爹使了好幾個眼色。 趙歸放下手中的瓷碗,周大財輕咳一聲,神情間有些窘迫,但說話時卻盡量挺著胸膛,擠出一些強勢來,他道:“自古以來婚姻都得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算正當?shù)幕槭?,我女兒嫁給你時我不知曉,如今知曉了,這流程怎么也不能免了去。” 趙歸不動聲色的看向他,道:“何意?” 周大財張張嘴,但大抵心中覺得羞恥,半晌說不出話來。 坐在周大財下首的周大柱急了,截了他爹的話道:“我妹子的聘禮錢你得給,我聽說你給孫家都給了二十兩銀子,那你給我家怎么著也得二十兩,畢竟我們周家才是梨花實打實的娘家,我們跟你要二十兩可不算多!” 趙歸皺眉,面上一派的兇冷:“沒聽說誰嫁人收兩份聘禮的,你們是覺得我瞧著像冤大頭不成?” 他這一番質問,周大財頓時有些泄氣。 他向來是個膽小懦弱的,在家里脾氣大,婆娘孩子無人敢跟他叫囂,但在外面卻是個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的,所以外面人誰見了他都說一聲:周大財是個老實憨厚的。 如今面對趙歸這樣高大威猛的,他更是逞不出半分的氣勢來。 周大柱急切道:“分明是你自己將我妹子的聘禮給錯了人,明明應該給我家,你憑什么給孫家,總歸給孫家的肯定不作數(shù),你得重新給!” 趙歸道:“我是從孫家將人娶進門的,自然得給孫家,你若認定我給錯了,便自己找孫家要去,與我何干。” 周大柱眼見著說不過,急的又朝他爹使眼色。 周大財自然也是想要錢的,此時心一橫,道:“且不說聘禮,你岳母如今病重,我家情況你也看見了,總該孝敬些治病錢?!?/br> 這個錢自是得給,趙歸正要應下,周梨花卻從里屋出來。 周家窮,點不起油燈,所以只在廳堂側角的地上挖個坑,燒些柴火,用作取暖的同時也能照亮。 此時微弱的火光隱隱卓卓的在周梨花臉上晃著,趙歸終止了與周家父子的談話,起身走向周梨花。 等靠近了才發(fā)覺她雙眼通紅,想來是剛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