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靈道：“不用不用，哪里好麻煩白師兄，我自己能去?！?/br>
    “不麻煩?！卞X夫子道，“他閑著沒事，也每天在家里呆著，左右不過看一些已經(jīng)看過的書籍和練練武，讓他跑，人不動則廢?！?/br>
    顧靈自然是不好麻煩人家的：“白師兄看書習(xí)武也要時間，我每日里也要勞逸結(jié)合，所以不用麻煩白師兄的?！?/br>
    錢夫子倒是沒覺得什么，白謹亦如同她親兒般，每天在家里也無事，所以她差遣起來完全不客氣。而且關(guān)于書籍方面的，也確實是白謹亦比較了解些，故而錢夫子才有此念頭。不過見學(xué)生不想麻煩人，她自然也不強求?！澳恰?/br>
    “無妨?！卑字斠嗟?，“師妹不用覺得麻煩，左右這鎮(zhèn)上沒什么好東西，我也想去縣城看看，就順便幫師妹把這兩本書買了?！彪y得姨母要他做件事，他自然不會拒絕姨母的。他從一出生就被送到外祖家，從小是姨母如娘親般照顧他長大的，對他來說，姨母如同親娘。

    他從小早慧，即便沒養(yǎng)在親生父親和母親身邊，也不吵不鬧。如果不是九歲那年娘親去世，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回白家。大概是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記憶，白謹亦的額頭微皺。隨即道：“姨母、師妹，我這便去縣城，失陪。”

    白謹亦從這出去之后，便去了馬廄。

    “公子?！卞X奇跟上。他從小伺候公子，看得出公子心情不好，很是擔(dān)憂。

    “無事?！钡搅笋R廄，白謹亦拍拍來寶的背。來寶是白謹亦的馬，通體淺黑色，非常的英俊。來寶的父母都是名駒，品種為盜驪。盜驪來自關(guān)外，體格非常的健壯，脾氣很大，難以馴服2。但來寶和白謹亦一起長大，故而和白謹亦很是親切。

    來寶是白謹亦幼年時，外祖父送于他的生辰禮物。

    那一年，鴻儒大師在選良馬，要送于外孫過生辰，這件事不知怎么的走漏了風(fēng)聲，故而有不少人為此而來，只為得鴻儒大師一句指點，或者在鴻儒大師這邊留個印象，多少名馬擺在白謹亦的面前，可所謂十大名馬都齊全了，可他卻偏偏選了來寶。

    大概是，來寶是當(dāng)時最小的馬了，和他一樣，從小被送離了父母身邊。故而，白謹亦為他取名來寶，得來不易的、或者是上天賜予的寶貝。一人一馬在一起，有十來年了。

    白謹亦翻身上了馬：“來寶，走……”

    來寶極通人性，一聽到主人的話，前蹄一抬，飛一般的沖了出去。

    “公子……”錢奇也緊跟著上馬追了上去。奈何他的馬再不錯，也比不上十大名馬啊。

    少年肆意，白謹亦在八歲之前，確實過的痛快。那會兒，他不叫白謹亦，叫錢謹亦。謹為謹慎之意，亦為雙的意思，所以他外祖為他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他加倍的謹慎。

    但是，作為他外祖的繼承人，又是他外祖最小的弟子，白謹亦上有眾多師兄們寵著，下有錢家的仆人們疼著，他那個時候，性格頗為調(diào)皮。

    八歲那年，他外祖父為了磨磨他的性子，讓他下場，本來是想打壓打壓他的銳氣，卻不料年少成名，八歲的秀才，轟動了整個文壇。連皇上那里，也掛了名。

    縱然得知他是鴻儒大師的外孫加小弟子，可這神童之名，卻是實打?qū)嵉摹?/br>
    第二年，他想一鼓作氣去中舉的時候，遠在京城的白家來人了，他親娘去了。自古以來，歷朝歷代的律例都如此，喪期不得科舉、不得開葷。

    于是，鴻儒大師陪著他回了京城白家。怎料途中又生了事故，鴻儒大師也去了。那一年，他失去了生而不養(yǎng)、為了愛情犧牲他的母親，也失去了從小把他撫養(yǎng)長大，教他人生道理的外祖。

    白謹亦是個性格果敢之人，即便當(dāng)時的他只有九歲。于是，他放棄了回京參加生母的喪事，他選擇護送外祖的尸體回錢家祖籍。等外祖的百日過了之后，他又回了京城白家。

    白家卻以他生母去世，沒趕來送喪是為不孝為由，希望他留在京城在生母牌位前守孝。同年，白家又把他的姓改了過來，他從錢謹亦變成了白謹亦。白家說，此舉是對他的重視。他當(dāng)年九歲，深知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

    白謹亦也是從那時開始，收起了滿身的脾氣，因為他知道，那個能護著他的人，不在了。

    再后來……

    “公子……”錢奇終于追上了自家公子，追的他氣喘吁吁的，“公子這是要去哪兒？也該知會小的一聲。”

    白謹亦輕笑了一聲：“怎的，這吉祥鎮(zhèn)洪旗縣，還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哪能?！卞X奇心道，您可是貴妃娘娘最為寵愛的侄子，就連皇宮您都能去得，更何況是這吉祥鎮(zhèn)洪旗縣。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是小的擔(dān)心您嘛?！卞X奇討好道。

    “德性?！卑字斠嘈αR了一句，又加快了速度。

    白謹亦是在吉祥鎮(zhèn)住過幾年的，當(dāng)年姨母把他從白家接出來之后，他們便來了吉祥鎮(zhèn)，但是洪旗縣他卻極少來。不管是錢家祖籍還是京城，都豈是區(qū)區(qū)洪旗縣能比的？故而洪旗縣也沒有吸引白謹亦的地方。

    白謹亦先去了縣城最出名的點心坊，買了姨母愛吃的口味的點心，接著又去了書齋。

    縣城的書齋非鎮(zhèn)上可比。鎮(zhèn)上的書齋也就這么一兩家，孫家書齋算是出名的，因為孫家公子在彭舉人的私塾進學(xué)的關(guān)系，加之孫掌柜為人厚道，待客熱情，故而很多學(xué)子都喜歡去孫家書齋。但是，就算這樣，孫家書齋也就一套《象國律》，不過是價值二十兩銀子的《象國律》卻只有這樣一套，可見鎮(zhèn)上的人對求學(xué)的熱情并不高。

    不過彭家私塾的學(xué)子卻不少，因為有九成以上的學(xué)子都是外來求學(xué)的，這些學(xué)子都是來自洪旗縣的其他地方，和吉祥鎮(zhèn)比較相鄰的鎮(zhèn)上。

    “歡迎公子，請問公子想要買什么書？”書齋小二一見有個衣著不凡的少年公子進來了，趕忙上前接待。

    白謹亦往屋子里打量了一眼：“可有《氾勝之書》和《齊民要術(shù)》?！?/br>
    “……”書齋小二只是認識幾個字，也知道尋常人都要的書，無非是三百千，或者畫本子之類的，但是如果再深奧的書，他便不知道了?！皩Σ黄鸸?，小的不知道這兩本書，您看……不如您自個兒找找？”別說這兩本書了，他就是記都沒記住。

    白謹亦點了點頭，快速的看了一遍。

    書齋小二跟在他的身后，眼見他一本本的看過去，似乎并沒有他想要的書，便開口道：“公子，如果是比較偏門的書，那得去二樓找找，咱們這一樓擺放的都是比較常見的書?！?/br>
    白謹亦也把這一樓看了個遍，便道：“去二樓。”

    如果說常見的書在一樓，那二樓確實算得上偏門。二樓的歸類相當(dāng)?shù)那宄?，是根?jù)朝代來的。想找哪個朝代的書，便去哪個朝代的書架上找。

    《氾勝之書》是西漢時期的書，《齊民要術(shù)》是北魏時期的書，結(jié)果白謹亦找到了《齊民要術(shù)》卻沒有找到《氾勝之書》，而且，這《齊民要術(shù)》都已經(jīng)積灰了。

    其實，小地方找不到這農(nóng)業(yè)方面的書很是正常。

    富貴人家的田地有佃農(nóng)打理，他們自然不需要看這方面的書。而佃農(nóng)自然舍不得銀子買這個書，佃農(nóng)打理田地的時候，種的莊稼糧食都是常見的稻谷、豆子、玉米之類的，而這些常見的莊稼他們本來就會打理，都是地里的老手，哪里需要看書？

    所以，《氾勝之書》和《齊民要術(shù)》這等書籍才會無人問津。別說在小小的縣城，便是京城這等繁榮的地方，會看這些書籍的，基本都是司農(nóng)，而司農(nóng)又怎會沒有這些書？哪里需要去書齋買。

    白謹亦取了《齊民要術(shù)》，付了銀子，出了書齋的時候，對錢奇道，“寫信給錢門，讓他把我書肆里的《氾勝之書》帶來?！?/br>
    錢奇一愣，雖然不解：“是?！?/br>
    私塾

    顧靈正在錢夫子的書房里做試卷，突然聽見門口傳來了敲門聲，咚咚咚……接著便聽到白謹亦的聲音：“可有人在？”說起來，白謹亦自打上次給了顧靈藥之后，再也沒有來過這里。畢竟男女七歲不同席，唯恐傳出閑話，故而他便不來了。后來聽他姨母提起顧靈要考女官的事情，他心想，不會是那日他說的話讓她動了心思吧？

    但也因此知道，顧靈每日會在這里做卷子，自然為了避嫌，就更加不會來了。今日來，不是為了送書嗎？順便把給姨母的點心送來?？梢仓览锩嬗腥?，便是門開著，他也禮貌的敲門提醒。

    顧靈一聽是白謹亦的聲音，便放下筆，走到門口：“是白師兄啊，夫子在學(xué)堂，你來的可真快?！边€沒一個時辰呢。

    從鎮(zhèn)上到縣城，騎馬不過一刻鐘。

    白謹亦道：“我知姨母在學(xué)堂，我來給你送書，這是《齊民要術(shù)》，縣城沒有《氾勝之書》。”

    便是只有《齊民要術(shù)》顧靈也感激不盡：“多謝白師兄?！?/br>
    白謹亦又把手中的點心盒子給她：“這是給姨母的?！?/br>
    顧靈接了道：“待夫子回來，我會告知她的。白師兄，這《齊民要術(shù)》要多少銀子，我把銀子給你?！?/br>
    “不必?！卑字斠嗟?，“回頭你看完了放在這書屋里吧，我先走了?！痹捖渌汶x開了。

    其實……他是擔(dān)心她逮著自己要自己給她介紹青年才俊。所以……交代完就走。

    顧靈見他走了，便回到座椅上，她把《齊民要術(shù)》放到一邊，繼續(xù)做卷子。等錢夫子回來，已是中午了。

    “該去吃飯了?！卞X夫子提醒顧靈，她見到自己的桌子上有一盒子，盒子上是縣城點心坊的字樣，不由的問，“謹亦回來了？”

    顧靈道：“白師兄回來了，買了《齊民要術(shù)》……”顧靈把方才的事情說了一遍，“夫子，這書我原想拿回家看的，不如我把銀子給您吧。”

    錢夫子道：“不必，就當(dāng)是你給我送早餐的飯錢吧?！?/br>
    “……”顧靈不知道還能這樣cao作。

    錢夫子又拿出一盒點心：“謹亦這孩子，我一個人哪里吃得了兩盒點心。顧靈，這盒點心你拿回去嘗嘗，這家點心坊的點心很是不錯。”

    顧靈也沒有推辭：“謝謝夫子。”

    錢家

    “哈欠……”白謹亦有些發(fā)愣，怎么好端端的打起噴嚏來了？也不知是京城里哪個仇家在想他。

    上菜的婆子見主子打了噴嚏，不由的道：“少爺是不是著了涼？這兩天天氣漸冷，少爺外出得添件衣裳。”

    白謹亦道：“婆婆放心，我曉得?！?/br>
    “你曉得什么？”錢夫子一邊問，一邊走進屋內(nèi)。以前一個人的時候，錢夫子是在私塾里吃飯的，現(xiàn)如今外甥來了，她自然回來吃，陪著外甥，“今兒的點心買的有些多，難得見你這么貼心。”雖然錢夫子在書房里是這樣埋汰白謹亦，但是她哪里不知道這是外甥特意買多的。

    白謹亦很是無奈：“到底是您的學(xué)生，總不能給您買了，讓她看著您吃吧？”他沒有細說，但也知道姨母會給顧靈的。

    “你啊……”看他如今這般細心，錢夫子很是心疼。以前在父親和她呵護下的孩子，哪里需要這樣仔細？

    白謹亦一邊笑、一邊討好道：“姨母您快來嘗嘗這道菜，據(jù)說是縣城酒樓里的招牌菜，雖然帶回來有些涼了，不過讓廚娘熱了，我聞著香味還不錯?！闭f著，用公筷給錢夫子夾了菜。

    “是不錯……”

    ……

    顧靈下學(xué)之后，背著小書箱走了。自從要考女官，每日要帶的書籍多了，要復(fù)習(xí)的書和資料也多，單是小挎包裝不下那些書了，所以顧靈就買了個小書箱。不過這小書箱可是顧爺爺加工過的，材料是顧老二送來鎮(zhèn)上的。

    書箱里面是隔開的，放書的，放筆墨的。書箱外面還有一個小側(cè)袋，拿來放水袋。

    顧靈臨到家門的時候，心情有些沉重了，今天的奶奶肯定更加擔(dān)心爺爺了。

    哎……

    “奶奶，我回來了?！鳖欖`叫了一聲。

    “姑娘回來了，老太太去鄉(xiāng)下了?！倍艐邒叩?。

    顧靈不由的擔(dān)心：“奶奶怎的突然去鄉(xiāng)下了？”

    “是老太爺回來了?！倍艐邒叩南掳刖浜皖欖`是同時出口的。

    顧靈一聽，隨即興奮道：“爺爺回來了？他怎么樣？沒事吧？一路可順利？”

    杜嬤嬤笑著道：“您放心，老太爺很好。老太爺是一個時辰前到的，就是路上辛苦了些，人有些疲倦，精神差了些，但是沒有碰到什么事情，老太爺還帶回了一個漁民，這不，老太太就跟著下鄉(xiāng)了。老太太臨走前說，明兒會讓老爺送豆?jié){和雞蛋來的。”她口中的老爺就是顧老二。

    顧靈一想：“那我明兒去看看。杜嬤嬤，我先去錢夫子那里告?zhèn)€假?！闭f著，就往門口跑，連書箱都忘記放下了。

    “姑娘等一等……”杜嬤嬤趕忙叫住她，“老太爺回來的時候，帶了一桶魚回來，老太太留下了好幾條，說是讓您給夫子那邊送幾條過去?！?/br>
    顧靈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還是奶奶做的仔細?！?/br>
    杜嬤嬤把木桶拎出來，木桶里的魚是活的，里面沒有水，桶口蓋了蓋子。杜嬤嬤道：“姑娘，這桶有些沉，不如奴婢跟著您一起拎過去吧。”

    顧靈自然是同意的：“那太好了?！?/br>
    兩人走了一刻鐘的時間，帶了錢家。

    學(xué)堂已經(jīng)下學(xué)了，錢夫子這會兒也是在家里的，她和白謹亦正準(zhǔn)備吃晚飯，便聽到門房來報，顧靈來送魚了。

    錢夫子道：“這丫頭來送魚了，許是她爺爺回來了。”

    白謹亦附和的應(yīng)了聲。

    顧靈這會兒心情很好，爺爺回來了，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了。故而見了夫子，眉眼里全是笑。這姑娘笑起來憨憨的，那雙眼睛特別亮，整個人就如一個行走的小星星，一閃一閃的。

    “夫子，我爺爺回來了?！鳖欖`一進來就看見了錢夫子，高興的把這事兒說了，“這是我爺爺從漁村帶回來的魚，我奶奶叫我送來給您嘗嘗。”

    錢夫子見她高興，自己也被感染了：“回來了便好，那挖魚塘的漁民可也來了？”

    顧靈道：“來了來了，我爺爺和奶奶已經(jīng)帶著漁民回鄉(xiāng)下了。這不，我想明后天告?zhèn)€假，回去看看?！?/br>
    錢夫子道：“你去吧，整日拘在私塾里，你也悶。如你說的，勞逸結(jié)合。不過，卷子得帶去，回頭再帶回來。”

    顧靈趕忙道：“嗯，謝謝夫子。夫子，待我家魚塘的魚養(yǎng)殖成了，每日請您吃魚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