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給
眼下蘇小寶就手指吮在嘴里,拖著兩條大鼻涕眼睜睜的看著鍋臺。湯水很快就開了,面條下下去,撈一碗,姚恒芝臥了個荷包蛋,荷包蛋金黃,蔥花碧綠,還滴了兩滴麻油,瞧著就叫人開胃。 姚恒芝褲腳被拉扯了好幾下,“大伯娘,給我吃一口?!币阒]心情搭理他,這孩子也太沒眼力了,飯桌上沒少吃,眼下就欠這一碗面了?都說了是他jiejie生病了。 自己女兒病的這兩天人迷糊不醒,除了當媽的揪心流淚,蘇家其他人探都沒探過一眼,一家子在外面飯桌轟轟烈烈喝小酒、吹牛皮,有問過自己吃飯沒有、楠楠吃東西沒有?沒有。 這蘇小寶滿手捧著個雞腿啃得一臉的油,有沒有問過他jiejie身體好沒好?半句都沒有。 姚恒芝心里就是計較,憑什么不計較。這過節(jié)的物資還都是自己和蘇建剛從城里帶回來的,凍板油凍雞腿雞爪,還有兩只大豬蹄子,那都是別人給自己爸爸的,自己這個敗家女兒給搬婆婆家了,得個好字沒有。 屁。一切都是屁。 女兒掉水里這個事叫姚恒芝心里和婆婆家劃界限了。她就端著碗不理蘇小寶一路的念叨只送進小西屋。這小西屋平時堆糧食的,逢年過節(jié)蘇建剛一家回來就收拾一下給他們一家住。 蘇楠坐起來,接過mama遞過來的面碗,卻看見蘇小寶急切的伸出手來“二姐,這個蛋給我吃嘛給我吃嘛?!?/br> 蘇楠還沒說話呢姚恒芝不客氣的一把推開蘇小寶、拎著他領(lǐng)子把他提溜出小西屋:“小寶你jiejie還病著呢,別吵她?!?/br> 反身關(guān)了門,蘇楠咬著筷子就笑,姚恒芝點點她額頭:“怎么、你想分他啦?你別看你二叔一家外表狗不理邋遢的,人家實惠都在里子,可沒虧著肚子。”說完還冷笑一聲。王幺妹兩個兒一個女,老大蘇建剛進了城做了國家工人,別提王幺妹臉上多光彩了,老大有出息,自然得貼補弟弟,要不然就叫狼心狗肺。這些年王幺妹可沒少從他們家刮,老二一家干脆田都不種了,傍著老娘就都蘇建剛供著呢。 “我知道,我才不傻呢。我是想說蘇小寶要敢往我碗里伸爪子我就拿筷子抽他手背?!碧K楠說著大口咬下一塊荷包蛋。mama廚藝好,這蛋煎得嫩嫩的,蛋黃微微有點溏心,嗯,好吃,mama給自己做的干嘛要便宜蘇小寶。蘇小寶吃飯經(jīng)常是吃了自己的不算,伸手往蘇楠碗里抓,他這么一弄蘇楠自然就不能吃了,知道這個城里的二姐講究,蘇小寶就專門利用著這點撈好處。 聽見女兒說的話姚恒芝倒是詫異了,看了女兒一眼,蘇楠素來脾氣好,就是同學(xué)、鄰居小孩一起玩她從來不爭什么,人家弄壞了她的東西也從不計較,這種硬氣的話還是第一次聽女兒說。不過姚恒芝高興女兒計較,你敬我一尺我才能還你一丈,那傻不拉幾的被人啃得骨頭渣都不剩的她不希望是自己女兒。 “這就對了,你看以前回來你不做聲,身上衣服都被扒下來,真是被欺負到家了?!币阒ッ畠旱念^,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催促著“快吃,面涼了。”這小西屋門窗不緊,還是在他們回來之前用報紙糊了下大的縫隙,要不然冰窟窿一樣,只能坐在被窩里才呆得住。 蘇楠大口吃起來,她知道m(xù)ama說的是去年春節(jié)的事。去年回來過年時她身上穿件新棉服,可好看了,大紅色,喜氣洋洋的,又輕巧,里面裝的不是棉花,是什么羽毛,叫羽絨服。蘇楠外公是個老會計,手上活很好,單位上下都尊敬得很,學(xué)徒也帶了好幾拔,這就是其中一個徒弟給送的禮,說是廣州來的,在全國都算新潮的;知道師父只一個外孫女,所以特別送給蘇楠的。 這衣服可叫蘇楠走哪里都是關(guān)注的焦點,和mama一起去買東西走街上還有阿姨特意把自己拉下,細細看這衣服呢。回小葉村就別說了,蘇小寶jiejie蘇金花眼睛都看直了,伸手就摸,兩個大手印就蓋在羽絨服上,蘇楠不高興了,她就躲著蘇金花走。 蘇金花就找王幺妹了,她有心眼,不自己開口,攛掇蘇小寶去,許諾蘇小寶給自己說到了就買糖給他吃。飯桌上王幺妹就開口了:“二丫頭啊,你平時跟著你爹媽在城里享福,吃好的穿好的,你jiejie可憐哪,這要過年了一件新衣服都沒有,你身上這件就脫下給你姐吧。你穿過了也不是新的了,你姐也沒占你便宜?!?/br> 蘇楠肯定不能說好,可也說不出不好。蘇金花蘇小寶一個個眼勾勾的望著自己,蘇金花還特別大度的說“楠楠你還可以多穿幾天,走的時候還給我就好了?!?/br> 聽聽,這直接就是她的了。蘇楠憋屈得,放下碗筷直接就哭了。王幺妹火了:“哭哭哭、哪里有飯桌上哭的!老大家的你教過她規(guī)矩沒有、打不死她沒皮沒臉的——” 這邊姚恒芝火早燒起來了:“媽,你說誰沒皮沒臉?我家丫頭沒向人要東西啊。這什么人呢,開口就要,你倒是出去撿還快些?!?/br> “老天啊我不活了,我還活什么勁叫媳婦罵了”王幺妹就滾地上了“不孝敬老人天打雷劈啊?!?/br> 家里女人什么德行男人們多少心里有數(shù),一般吵吵嚷嚷都假裝沒看見,可老娘滾地上了就不能視而不見了。男人這一桌就紛紛起身,蘇建剛蘇建國還有一個王家舅舅,勸的勸,扯的扯,蘇建剛聽說是老婆女兒氣到了老娘,就吹胡子瞪眼睛。姚恒芝這性格也不是說軟話的,最后就上升到伸巴掌了。 蘇楠好一通哭,覺得怪自己才叫mama受累了。當看著大紅的羽絨服穿在蘇金花身上,王幺妹還說“早給不就完事了,這丫頭就是心眼壞,想挑事。以后一定就是攪家精?!?/br> 現(xiàn)在自己不會再做這樣薄皮rou餡的大包子了。狗來咬自己、自己當然不會去咬狗,但自己可以用棍子狠狠的抽回去。 果然沒一會王幺妹的罵聲就傳來了:“一個小孩一天吃幾頓哪,為了她還單獨燒柴的,也不怕夭壽。還躲房里吃獨食,她弟一口湯都不給、心毒哪,這是老鼠托生的嗎?” 蘇楠其實無所謂,她不是真正的十四歲稚嫩少女,她已經(jīng)聽著奶奶這些農(nóng)村老太太的各種花式罵長大過一次了。這些毫無下限的污言穢語不可避免的影響了當初的自己的性格,現(xiàn)在她絕不會讓自己再被這個無知又貪婪的老太太所影響。 但姚恒芝不干,哪里有mama看著自己女兒被這么罵還坐得住的:“媽,楠楠病著呢,吃碗面怎么了?就說加了個荷包蛋、我還帶了兩斤糖給二叔家的小孩,我女兒就不能吃一個蛋?” 王幺妹一下被噎住,是啊,細算不能算,只能胡掰:“那又怎么樣?那是你應(yīng)該的、你們倆口子在城里國家開工資,他弟弟在鄉(xiāng)下土里刨食,能不拉扯一把嗎?你沒良心,跟兄弟家計較---” 蘇楠拉了拉mama的袖子:“讓奶奶說,mama你別聽就是了?!?/br> 姚恒芝一想也是,跟王幺妹這種人去較真還不如自己把自己吊死來得痛快。她只冷笑一聲,心里發(fā)狠想你拿了我的東西我也落不個好,以后就別拿了,我自己好歹還能落點實惠。 于是倆母女就親親熱熱依偎在小西屋被窩里說小話,任王幺妹在外面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