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少年
姚兆年看了蘇楠好久,蘇楠心虛的低頭去擼白玉糕?!伴?,你這是想徹底和你爸劃清關(guān)系嗎?你一個孩子怎么會心頭對自己爸爸有那么強(qiáng)的恨呢?!币φ啄暌欢ㄒ暹@個問題,他寧可小孩不聰明也不能心理扭曲。 “外公”蘇楠撲到外公膝蓋上“外公你相信我,我爸不能有錢,他絕對是有錢就變壞。我從心底里希望我媽和他離婚,我知道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可我是為了mama好,我mama這么能干的人就給我爸當(dāng)牛做馬了,關(guān)鍵是我爸還不認(rèn)為她付出了。 如果他們不能分開,外公你相信我,就一定不能讓我爸發(fā)達(dá)。你看看這段時間你不補(bǔ)貼我們家了、我媽沒了便宜占我爸爸是什么態(tài)度。外公你千萬別去想著給爸弄工作,連我媽都不要去安排。你不是說很快就要開始實(shí)行第一批‘優(yōu)化’了嗎?要是可能你去把我媽弄下崗都成,讓我媽做小生意去,怎么都比在單位等著滾蛋強(qiáng)。” 蘇楠回家去了,她的話久久還在姚兆年心里震蕩——“外公,房改房的房子我們真的不要,留給我爸,他出力他得。這房子又舊又破,我們?nèi)ザ嗯獛滋准Y房,到明年我們就有錢了,我努力、mama努力、外公也努力,明年我們會很有錢很有錢的?!?/br>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起來,在蟬鳴中,在開始出現(xiàn)的冰棍冷飲中,在期末考試中暑假到了,而縈繞在旭升廠每一個職工心頭的大問題——房改房方案終于水落石出。看著自家還需要補(bǔ)的部分所有人都在破口大罵,廠長書記家里都被砸了好幾次玻璃。 可是罵歸罵,家家戶戶還是取存款的取存款,去借錢的借錢。到外面一打聽,不止他們旭升,水泥二廠,棉紡廠,橡膠廠,全部都在罵呢,大家境況都一樣。 步子走得前的第五工程公司已經(jīng)在什么改制、準(zhǔn)備改名字叫什么建工集團(tuán),變成什么股份制單位,這以后還是國家單位嗎?自己還是國家工人嗎?看了人家之前就等于自己之后的命運(yùn),一時間人心惶惶,親戚、朋友走動得都特別頻繁,大家相互交流信息,面對未知的時代拐點(diǎn)來臨更多的是不安和害怕。 每個家庭都受到了影響,蘇楠家也不例外。蘇建剛和姚恒芝吵得頻繁起來,這半年養(yǎng)倆個讀書的小孩花銷不少,蘇楠那是相當(dāng)?shù)牟欢?,蘇小寶花十塊錢、她就要花二十,總之就不讓她爸爸輕松。又沒了老丈人補(bǔ)貼,家里那是相當(dāng)?shù)淖浇笠娭狻?/br> 當(dāng)蘇建剛確信老丈人那里出不了一分錢,他下意識摳了摳耳朵,自己沒聽錯吧。 “爸,你真的就不能幫幫我嗎?建剛沒完沒了的吵我?!币阒ハ氩幻靼鬃约喊质窃趺戳?。 “我就你一個女兒、遲早都是你的,早給晚給都一樣。是不是?”姚兆年冷冰冰的說“我欠你們倆口子的了?!?/br>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姚恒芝哭著回去了,她家北邊過來的,在和市本來就沒有親戚,跑來跑去就沒人可以借錢。 蘇楠看著mama憔悴的樣子,突然就覺得自己心是不是太狠了,把mama逼成這樣子了。一瞬間她有些心軟,她想如果爸爸一輩子做個普通工人,在自己和外公的監(jiān)管下老老實(shí)實(shí),就這樣和mama過一輩子,是不是也是另外一種平淡的幸福呢。 蘇楠閉了閉眼睛。她在她的小本子上某個地方劃了個圈,明天她要去確定一件事情,重生以來確實(shí)很多細(xì)微的事情在自己努力下變動了方向,但是她想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是卻依然會出現(xiàn)。 蘇楠坐在322上,看著路邊樟樹翠綠的枝葉,今天陽光燦爛,她特意把蘇小寶留在家里。前世的這一天她從新華書店出來被一個男孩子撞倒了,她想看自己還會不會遇見那個男孩。甚至她還專門穿上了和前世一樣的白色連衣裙。 十五歲的少女頭發(fā)烏黑,簡單的扎個馬尾辮,如梔子花般的白裙子在陽光里顯得額外清新。她眼眸明亮,面頰粉紅,還有孩子特有的毛茸茸的一層絨毛,看著就像個桃子一樣飽滿水靈。 蘇楠看了一下書架,買了一本畫冊出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沒像前世一樣買輔導(dǎo)書,而是買了一本梵高的畫集。她站在書店門口,陽光透過樹葉在地面撒下明亮的光點(diǎn),微風(fēng)吹拂光點(diǎn)跳躍著,蘇楠閉著眼睛深深呼吸一口,張開眼睛,樹葉沙沙響著,什么也沒發(fā)生。她好好兒站在書店門口。 那么就是說,應(yīng)該給爸爸一次機(jī)會?蘇楠轉(zhuǎn)背,往前走去公交站等322.一陣劇烈的沖撞從她身后襲來,她還沒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整個人往前面一撲、很是親密的和垃圾桶抱在了一起,腦袋在垃圾桶的邊沿上重重敲響了一下。 蘇楠眼冒金星,和她一樣滾在地上的還有一個人,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猥瑣男人在地上翻滾著。但命運(yùn)沒有讓蘇楠失望,少年還是出現(xiàn)了。 明容又補(bǔ)上一腳把正欲站起來的中年男人重新踹到在地,聲音里滿是戾氣:“艸你嗎的敢偷小爺?shù)臇|西,看小爺是外地人是吧。搞你不死!” 蘇楠驚呆了。他比記憶里似乎還要英俊,但是比記憶里更要可怕,那還只是不耐煩,現(xiàn)在卻直接在自己眼皮下大打出手,他是問題學(xué)生嗎?還是干脆已經(jīng)混社會的混混? 可是,他居然出現(xiàn)了,雖然不太一樣可他真的出現(xiàn)了。 明容一腳踩住那人的胸口,腳下使勁,蘇楠確信自己聽到了骨頭吱吱嘎嘎的聲音,“你這樣弄出人命來你也是違法的!”她脫口而出。 “你以為我怕?”明容幾乎是獰笑一聲,腳下卻更用力了,眼見得那人嘴角滲出血絲來。 蘇楠還是坐在地上的,不知道為什么就撲過去搬他的腳:“你這樣不行的!他偷了東西交給警察就好了。” 明容氣雖然不順,可一個白裙子的女孩子抱著自己腳為小偷求情,圣母一樣閃著光輝,他雖然不至于被照瞎眼但也沒法再繼續(xù)下去。 “喂、喂、這位同學(xué)”蘇楠叫著追上去。 明容站住轉(zhuǎn)身,摘下耳機(jī)滿是不耐煩的樣子和記憶重疊:“你干嘛?” 他上下瞥她一眼,女孩一瘸一拐的,白裙子好幾處被垃圾桶蹭臟了,膝蓋兩處磨破了皮,手里的那本書封面不僅弄臟了,還被飛出去的力量撕裂了。他自以為了解的掏出拿回來的錢包:“衣服和書加起來多少錢?兩百夠不夠?三百?” 真的是一模一樣啊??勺约翰辉偈俏弥粫薜奶K楠了,“不用、你又不是故意的。同學(xué),我聽你說你不是和市的,你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嗎?”蘇楠只固執(zhí)的想表現(xiàn)出自己和這個少年有一樣的高度,甚至自己還能幫助他。前世他那種居高臨下丟下錢的樣子太讓她深刻了。 明容嗤之以鼻,以各種借口糾纏自己的女孩看得太多了,對不起自己現(xiàn)在心情不好,不想陪她玩花槍。既然她這么圣母自己也不客氣了,只把錢重新裝回去,戴上耳機(jī)轉(zhuǎn)身揚(yáng)長而去。 “同學(xué)、同學(xué)、你這樣帶著耳機(jī)走路很容易再次被偷的。”蘇楠追了兩步,可對方給自己的只是一個越來越遠(yuǎn)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