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島嶼
二月份的寒假,趙小舟和程嘉柔飛了一趟廈門。 再開學就是大學叁年級的下半學期,離年底的研究生考試時間越拉越近。 程嘉柔想要先來她最中意的X大踩點,趙小舟陪她一起,順便當作旅游。 冬季的廈門氣候舒適,恒溫在二十攝氏度上下,宜人得很。 海邊城市總是有種莫名特殊的吸引力,是那種若有似無的慵懶,還是海風輕吹的自得,趙小舟也說不清楚,總之一切可歸為曼妙二字來形容。 趙小舟和程嘉柔下榻的這家酒店地理位置很好。 因為廈門的主要游玩景點大部分分布在城市的西南方,所以在中山路附近地帶選擇落腳地是絕佳的選擇。 從酒店房間的落地窗望出去,隔海與鼓浪嶼遙遙相望,還能看到輪渡在慢悠悠地航行。 中間沒有任何阻隔,目光眺望出去到極遠的地方,只覺天際線綿長。 安置好,趙小舟和程嘉柔跟著導航去了隔一條街的中山路步行街覓食。 論起美食愛好者的天堂,中山路步行街可謂不遑多讓。 趙小舟和程嘉柔履著步行街的一端開始吃起。 一路上,跟隨著手里的那份廈門手繪地圖上標注出來的特色美食店鋪,兩人一一打卡品嘗。 黃遠堂的鳳梨酥,蘇小糖的各種口味牛軋?zhí)?,芒果綿綿冰,五條人糖水鋪的紅豆沙雙皮奶,邵子牙貢丸的魚丸,一九八叁燒rou粽,還有堂宴火爆異常的招牌菜黃魚面線。 一路吃下來,肚子早已圓滾。 在鼓浪嶼游玩的那天,趙小舟和程嘉柔七七八八加在一起走了將近五個小時,才算是走馬觀花差不多走遍了全島。 鼓浪嶼禁行機動車,出行全靠兩條腿,但卻意外地愜意。 上島的那天趕上陰天,沒有大太陽,偶爾有海風吹過,還帶著微微的涼意。 在這里,一切的形容詞好像都喪失掉了描摹的能力,仿佛是一種只有身臨其境才能感受到的悠閑。 在小島上走走停停,頗有種“烹茶潑墨賦詩篇,讀雨聽風問自然”的怡人之感。 傍晚廈門下起了雨,他們步履匆匆來到島上的新華書店里避雨。 點上兩杯咖啡,時不時喝上一口,趙小舟翻著手上的書,等雨停。 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 為了避雨,街道上的人漸漸有散去的趨勢,只是雨勢不大,光增水汽卻并不趕人,沒隔多一會兒人又漸漸多了起來。 店里放著音樂,趙小舟的神思被拉回來。 伍佰的Last Dance鉆進耳聒。 “所以暫時將你眼睛閉了起來 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 平靜臉孔映著繽紛色彩 讓人好不疼愛 你可以隨著我的步伐輕輕柔柔地踩 將美麗的回憶慢慢重來 突然之間浪漫無法釋懷 明天我要離開” 聲音沙沙的,周圍的一切好似掉進了莫比烏斯環(huán)的漩渦,緩慢倒退。 趙小舟靜靜聽著,手捧著咖啡杯,溫度在慢慢變涼。 眼前無端浮現(xiàn)時堯的臉,是那天夜里她說分手時候他看不清情緒的眉眼。 幸好沒有看清,趙小舟默默想。 如果看得一清二楚,她也許就舍不得了。 在書店避了半個鐘頭的雨,見外頭的地面已經干得差不多,兩人起身付了賬,走了出去。 雨沒有完全停,但比剛才好很多,淅淅瀝瀝的幾滴,從陰沉的天空降落,打在頭發(fā)上,夾雜著潮濕,頭頂濕漉漉的。 趙小舟把紅色衛(wèi)衣的帽子兜頭戴好,兩人往輪渡碼頭的方向走,準備趕六點半鐘的船回市區(qū)。 行至一處較為偏僻的小路,趙小舟抬眼望去,是一條人很少的上坡路。 一側是住家,墨綠色門牌上“筆山路”叁個大字尤為清晰。 天色漸昏暗,趙小舟不由聯(lián)想到“筆仙”二字,覺得頗為有趣。 于是喊程嘉柔幫她和門牌留了影,她特意把黑色長發(fā)攏到面前,遮住臉,配上天色幽暗以及她的明紅色衛(wèi)衣帽子,為照片蒙上一層說不出的詭異之感。 趙小舟看著成片,非常滿意,特意發(fā)了個朋友圈。 來廈門的第叁天午后,趙小舟和程嘉柔并排坐在X大的綠茵cao場上,雙手撐著后頭的草坪,望著對面的禮堂大樓,還有人時不時圍著紅色塑膠跑道跑圈兒。 趙小舟使勁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特別感慨:“嘉嘉,我真的從來都沒這么羨慕過你?!?/br> 程嘉柔知道她說的是什么意思,偏頭笑道:“你也考啊,我們一起來這里上學?!?/br> 趙小舟搖搖頭,語氣輕飄:“我不行啦,你就是叫我再投一次胎我也考不上X大啊。” 趙小舟無端回憶起自己十五年的學生時代,想到那股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的勁頭,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就被慢慢磨掉了。 具體是在什么時候,她使勁去想,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趙小舟對于讀書有一定的天分,只是尚缺恒心和一定要達成什么目標的堅定不移。 或許是她并沒有很在意的東西。 有也好,沒有也罷,都沒那么重要。 程嘉柔把目光投向遠處像刀子一樣插在地平線上的廈門雙子塔,眉眼間笑意舒展:“我真的很喜歡這里。” “那就加油考啊,你一定可以?!?/br> 趙小舟露出明朗的笑容。 時堯抬手按了按門鈴。 女人來開門的時候,時堯下意識掃了眼手里屏幕。 晚上九點。 剛掀了兩下,門就被打開了。 溫黎一身維密最新款的黑色緞面睡袍,側身讓時堯進去,轉身帶了上了門。 時堯彎腰換好一次性拖鞋,隨口說:“大晚上穿這么隆重,有約會?。俊?/br> 溫黎從冰箱的左側門拿出一瓶冰水,放到開放式廚房的吧臺上:“我不能有約會?” 時堯笑著接過:“沒那個意思,怕打擾你而已?!?/br> 溫黎點點他的額頭:“你要是真怕應該提前一天約我而不是半個小時以前突然給我打電話?!?/br> 她看一眼墻上掛著的鐘表:“還有一個小時他來,你趕緊說,什么事兒?” 時堯放下水,手里有一搭無一搭把玩著瓶蓋,清清喉嚨:“四月份幫我安排去ZJ傳媒當個實習生?!?/br> “嗯?”溫黎轉回頭,似乎沒太理解他的意思,“你不是學金融?去ZJ傳媒干嘛?” 時堯不置可否,卻不愿多說:“你就別管那么多了,幫我個忙?!?/br> 溫黎側首打量他,眉目間流露出看穿他的笑來:“你是要追姑娘吧?!?/br> 時堯手指輕輕敲著桌面:“你就當我是?!?/br> 溫黎笑容更深,來了興趣追問:“長得漂亮嗎?” 時堯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挑眉:“打聽那么多?” 溫黎搡他肩膀:“死孩子。” 不知不覺聊到快十點,溫黎一個勁兒追著打聽關于趙小舟的更多細節(jié),時堯惜字如金,不肯過多透露。 才要說走,不巧聽到門鈴聲再度響起。 時堯轉身就往屋里走,溫黎卻叫住他:“躲什么,傅誠喬你又不是沒見過?” 想起這位差點就成了的準姐夫,時堯聳聳肩:“我可不當電燈泡?!?/br> 說罷快步走進書房,合上了門。 溫黎對著門口的鏡面仔細檢查了一番衣著打扮,而后握住了門把手。 男人一如既往的溫煦氣息撲面而來,溫黎輕聲說:“密碼沒有變,還是以前那個?!?/br> 傅誠喬并沒有接話,徑自走到沙發(fā)坐下。 溫黎走到酒柜前面,拿出一瓶紅酒,拔開塞子,分別倒入兩只酒杯。 紅色液體順流而下,隨著輕托著酒杯的人手中的輕輕晃動,從而輕盈流轉,折射著客廳暗黃的光線,一室迷離。 溫黎握著兩只酒杯,裊裊婷婷走到沙發(fā)跟前,挨著他坐下,推一只酒杯至傅誠喬的面前,語氣試探:“這么晚才工作完?” 傅誠喬淡淡地答:“剛結束一個飯局?!?/br> 溫黎輕嗯一聲:“手頭的項目還順利嗎?” 傅誠喬不動聲色向左挪了挪,和溫黎之間隔出了空隙:“找我來什么事?” 溫黎手臂搭在沙發(fā)靠背上:“敘舊不行嗎?” 傅誠喬傾身握著酒杯,仰面喝了一口:“我覺得沒這個必要。” 意料之中的回答。 溫黎并不生氣,也喝了口酒,微酸微苦沁入喉頭,唇上染了些紅漬,她再度靠近傅誠喬:“你以前不會這樣拒絕我?!?/br> 傅誠喬按下她覆在自己腿上的手,神情冷漠:“溫黎,我們說了分手了?!?/br> 溫黎被他觸碰,一時情難自抑,反手就要握住他寬厚的手掌,可卻被他擋開了。 她一時落空,自嘲地笑著:“我們就一點回旋余地都沒有了?” 傅誠喬有點不耐煩,聲音很冷:“我和你,不是我們?!?/br> 溫黎心頭乍起一陣慍怒,她看著傅誠喬,心中的自信一點點地跨塌下去:“你真的就這么喜歡她?那個才畢業(yè)沒有多久的小朋友?” “我沒有必要和你探討我的感情問題。” 傅誠喬直截了當?shù)卣f。 斬釘截鐵,就連絲毫的余地都不留。 溫黎臉上有點掛不住,眼神也開始渙散,她仍舊不死心地湊近傅誠喬,幾欲吻上他的嘴唇。 她在他耳邊喃喃自語:“或許我們可以再試試?我們不是全然沒有感情,只是因為聚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時間多了我們的感情就會回來了,我現(xiàn)在有很多時間,我們可以再試試的!” 傅誠喬的不耐煩到達了頂點。 他不想疾言厲色,他想給彼此保留最后的美好,不想她偶爾回憶起往昔的時候,全是不堪回望的聲色俱厲和撕破臉面。 可溫黎的一再緊逼,讓傅誠喬根本沒辦法再繼續(xù)偽裝和平,他的聲音含著怒意:“溫黎,可我已經不愛你了?!?/br> 溫黎的手無聲無息地垂落下去,面色瞬間蒼白如紙。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心痛至極的,可她沒有。 她只是覺得心上像破了一個空洞,一面露著窟窿的墻,北風穿堂而過,寒冷而蕭瑟。 溫黎骨子里同傅誠喬一樣,都是極驕傲的人,她敢于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可卻不會死命地捧著一顆心上趕著讓人踐踏。 長久得不到回應,她也是會累的。 所以那句“但我還愛你啊”是怎么樣也說不出口了,只是哽在喉頭,如針扎般難受,叫人沒辦法忽視。 溫黎半天沒有說話,只是呆愣愣地任由沉默延續(xù)。 半晌后,她像是油盡燈枯前耗盡生命最后一絲力氣那般問道:“你會和她結婚嗎?” “會。” 傅誠喬沒有猶豫。 溫黎啞然失笑,話里帶著譏諷:“她那么年輕,要是舍不得安定下來呢?” 傅誠喬頓了頓,面部表情在提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難得的柔和,看得溫黎心頭無限悲涼。 繼而溫黎聽到他說:“如果她不想結婚,那我就和她談一輩子戀愛。” 溫黎的心,在這一刻,像是風中搖曳的燭火,在忽明忽暗過后,徹底死了。 傅誠喬走后許久,時堯才握著書房的門把咔嗒一聲推開,清脆的聲響霎時鉆入溫黎的耳朵。 她仰起頭,時堯對上她無神的雙眼,愣了半秒。 溫黎起身去拿他的外套:“回去路上慢點?!?/br> 時堯看了眼小幾上的兩只酒杯,無聲嘆了口氣。 愛情和糾纏,從來都是一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