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哄笑。

    沈風卻皺著眉。

    林秉然伸直腿，褲子邊緣擦過林柯小腿。

    林柯反射性收縮，態(tài)度意外的很嫌棄。

    沈風像包辦婚姻的家長：你倆加微信了嗎？沒加就加上，小林有不懂的就問，多溝通多交流。

    張渡：拉個群吧。

    拉好群，林柯從群里加上所有人的微信，最后才戳開林秉然的。

    林秉然的微信名是名字的首字母簡寫組合，頭像是只家養(yǎng)大貓。

    林柯側身，以防被林秉然窺屏，悄無聲息的輸下三個備注大魔王。

    同一時刻，林秉然也在備注欄里敲下三個字，小黑子。

    烈日漸漸西沉，不那么熱了。沈風去B組拍林秉然，A組留副導調鏡頭，拍空景和配角。

    這幕戲在鎮(zhèn)上一個古宅拍。

    古宅石磚木砌，大門森然，整棟樓有木頭自然腐敗和石頭生癬的細節(jié)。

    劇本背景是這棟樓太久沒人住了，今日新搬來了一戶人家。

    姓李，聽說是老爺六十多了，來這養(yǎng)老的，總共八九個人一起搬進來。

    林柯在宅子處選了個人少的角落備戲，看副導拍進進出出的傭人。

    舊宅搬新人，里外都要打掃，人手不夠。

    張渡飾演的方管家走出來，拿出一個銀元喊住張婆，去鎮(zhèn)上找兩個干活利落，手腳干凈的。

    張婆躬身離開。

    這么個小鏡頭，來來回回折騰了一個小時才拍好，拍完了，副導叫林柯走一遍戲，半小時調停妥當，已是黃昏。

    天邊從淡黃變火燒，云彩積卷，一會是奔騰的駿馬，一會是飛翔的雄鷹。

    火燒云將人臉映得通紅，林柯拿著手機咔咔一通拍，怪稀奇的。

    沈風回來了，繼過副導的位置調試鏡頭，先搶拍一組火燒云的鏡頭，然后拍女一女二相遇。

    林秉然在B組拍完一場戲，進A組等待拍戲，她早就脫去松垮的外套和褲子，穿上了一件滾金雕線旗袍戲服。

    旗袍太大，胸口平坦，顯得林秉然有些瘦弱，仿佛戲里的李風玲活了。

    為了貼合人物形象，林秉然也束了胸。

    路涂消失大半天回來，給林柯帶了茶，用藍色水杯裝著，等困了吧？灌兩口，清熱解毒還提神。

    林柯擰開喝了兩口。

    林秉然和沈風說話，兩人湊在一起透過監(jiān)視器看云彩。

    林柯備戲一小時無所事事早就看膩，在房梁底下又站了五分鐘，看雄鷹變大象，低頭道：這茶怎么這么澀？還苦。

    唔，一個聲音響在耳邊，林秉然笑盈盈的說，可能是茶的品質不好，要喝的話，我可以讓助理送你一點鮮茶，是我代言的助農產品，那個不澀。

    林柯頭發(fā)發(fā)麻，她忘了林秉然的信息素就是龍井綠茶。

    謝謝您，林老師。林柯勉強擠出一個得體的笑容，心理卻在吐槽林秉然裝的像個大尾巴狼似的。

    林秉然點頭，一指二樓，說：我先上去。

    路涂：

    路涂無語道：給你嘴上一個保險行嗎？

    林柯：

    各部門就緒。

    沈風：就位！

    劇務拍板。

    方管家從門廊下出來，指揮著傭人用水管沖刷地面和墻體，這、這，這兒！青苔全刷了。

    大門房梁也沖一下！

    一股水柱激射而來。

    哎喲！褚風大叫，被當頭潑灑而來的水直接澆了個透心涼。

    方管家連忙喊停，水管挪開，被打濕的褚風露出來，落湯雞一樣佇立在原地。

    方管家：你是誰？

    周婆腳程慢，從后趕來，怎么了？啀，方管家，這是我在集市找的孩子

    褚風擰著身上的衣服，房檐滴答滴答的滴水，她仰頭躲開并好奇的四處張望，撇見三樓圓窗的一個人影。

    一個姑娘穿著一件旗袍，肩上披著小小的外衫，肌膚雪白。她原是在窗戶邊看火燒燎云，卻被一樓的鬧劇吸引，視線對上褚風時，笑容還未收盡，唇側抿出一顆小梨渦。

    褚風仰頭看呆了，傻在原地，沒留神被一滴從房檐滾落的水珠砸進眼珠里。

    視線被夕陽照映成斑駁陸離的五彩，夕陽灑了一層淡光在女孩身上，褚風不敢眨眼睛，怕錯失風景。

    褚風被周婆拽著手臂拖著進屋，下石階，踉蹌回頭，窗口的人已然離開。

    卡！沈風并不滿意，道：準備重來。

    第五章

    這個抬眸很重要，遠景推近時我需要你的雙眼特寫，能明顯的看到感情變化，沈風拍拍林柯的肩，明白了嗎？

    林柯抬眸，林秉然在二樓窗戶看風景，兩只手肘放在窗臺，目光悠遠綿長，已經沒有來自李風鈴身上那種屬于少女的好奇和懵懂，她出戲入戲都很快。

    沈風見林柯發(fā)愣，繼續(xù)點撥：褚風的眼里除卻驚艷，還有疑惑和動情，這個是一見鐘情的戲，她自己還不懂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這里的信息必須給足了，得讓觀眾感受到這種情緒讓一切情感波動有跡可循。這場戲很重要，奠定了以后的感情基礎。

    沈風口干舌燥：知道了嗎？

    林柯：導演，再來一條吧。

    沈風看了眼監(jiān)視器，天光還剩一縷，她按著對講機，道：再來一條。

    劇情從林柯被淋了一身水之后開始，小王拿著一只小瓢，盛滿水替林柯將衣擺重新浸濕，快速撤到鏡頭以外。

    劇務再次打板。

    褚風把衣服上的水擰干，抬頭看去，橙光鋪就的灰墻上，季風鈴倚靠圓窗一隅。黃昏和落日形成一道鮮明的分界線，一條清稀的屋檐影子將如畫的景別切割成兩個畫面。

    季風鈴一半身體躲在黑暗里，一半身體在暖色柔光里。

    褚風眼底的驚艷一閃而過，很快又變?yōu)橐苫?，她分明看到，少女的表情從忍笑變驚慌，怯弱慌張，往后一步徹底融進黑暗里。

    褚風被周婆拉住手肘扯下臺階，她回頭，圓窗的人影消失不見，情緒里又多了一點好奇。

    整場戲調度、走位、特寫遠近，一直拍到快八點，消磨掉了天邊最后一絲橙色。

    地平線從暖橙變淡白，最后變成淡灰，直至夜幕降臨。

    卡。

    今天事多，沒排其它通告。

    沈風喊道：收工。

    周婆飾演者是個老戲骨了，松開林柯問有沒有把她捏疼。

    林柯?lián)u頭，對老前輩溫聲細語，她接過路途遞來的毛巾擦水。

    林秉然從樓上下來，身邊跟著一個圓臉女孩，路過林柯時狠狠剜了她一眼。

    林柯：

    路涂說：那是林秉然的小助理，看不慣你很正常。

    林柯瞪眼，拍戲不順她氣也不大順，但拖累林秉然加班也是真事，于是氣惱帶一點心虛，小聲對路涂說：那你怎么不幫我瞪回去？

    路涂驚訝極了，人家是影后的助理！我哪里敢！

    林柯點頭表示理解，仰頭去看，沈風和林秉然不愧是故人，坐一起看剛拍的片，有來有回的聊著天。

    大家陸續(xù)收工，路過林秉然的全都盛贊一句林影后，林秉然淡然以對，仿佛世外高人。

    林柯今晚表現(xiàn)不佳，路涂以為她不高興，哄道：等你當上影后就是萬萬人之上，我就是萬人之上，一人之下！

    萬萬人之上不就是女皇？林柯咕噥，很嫌棄，你一個omega，怎么會想去當西廠公公呢？

    路涂：

    還行，沈風隨口道，指著鏡頭將林秉然的視線引到戲中的季風鈴，這道黃昏的分割線是意外之喜，你的鏡頭非常好，很成熟自然，看不到演的痕跡。

    林秉然微皺起眉，沈風對拍攝要求高，林秉然亦然是個戲癡，她的鏡頭非常好，那還行就是指的林柯。

    沈風便道：電影考驗導演功力，我會教她的，可能是沒演過電影，還不適應大屏幕。

    林秉然的表情算不上熱絡，說：您多費心了。

    沈風覺出不對勁：別扯這些沒用的，這戲你投了一半錢，你有空教教她，我回頭把那場戲的通告往后推推。

    林秉然最煩教后生，說：我先回去了。

    林秉然一走，沈風便招手示意蹲守半天的林柯過來。

    林柯囁嚅：沈導

    沈風讓人把器材收走，隨口道：拍的還行。

    林柯萎靡的表情重新煥發(fā)出神采。

    沈風不是慈母，道：你的是還行，但我給秉然的評語是精彩。

    林柯語噎，遲鈍點頭，感情戲是她的短板，試鏡之初也沒避諱過沈風，如今第一場就不順利，她好奇沈風選擇自己的理由。

    沈導，對不起，我不擅長感情戲。

    林柯低著頭，是她拖累了全組的進度。

    沈風點燃一支煙，順手往林柯面前一遞。

    林柯伸出長指夾住，看姿勢是老煙槍了。

    沈風頓住，納悶問：習慣給人打煙了，你也抽？

    林柯訕訕收手，不，吸煙有害健康。

    沈風：

    路涂聽見肯定要掐她大腿，林柯灰溜溜跑了。

    一路回酒店，房車里的氣壓很低。

    小王在前面開車，路涂在打電話拍一個制片人的馬屁，林柯坐在車里發(fā)怔，東想西想，想到大魔王。

    到酒店，小王去停車，路涂比大明星還忙，替林柯按了樓層讓她自己回房，抽空捂住聽筒安慰一句，別多想，早點休息。

    林柯乘坐空空蕩蕩的電梯上行，快到的時候手機響了，林柯接起，爸、媽。

    林秉然出了電梯，手上拎著一份打包的餃子，走廊不寬，正中央杵著個人影，把路堵著。

    林柯：我還行

    看來是打電話到興頭，林秉然靜靜待著，也不想善意提示，拿起手機低頭滑著，消磨時間。

    可可，網上說你拍那種片子，是真的嗎？

    林柯的父母五十多歲，至從她一腳踏進娛樂圈就慢慢學會了用微博，搜百度。

    林柯扶額，想方設法安慰，實則臉已經紅到耳根子了，說：是文藝片，沒有親密戲，有就是替身。

    電話那頭，父親搶過手機，不悅的潑她冷水：替身？！你片酬多少，給你請?zhí)嫔?，你又不是什么大明星?/br>
    林柯被戳中七寸，很沒底氣的辯駁，拍完這部電影我就是大牌了！

    電話又被母親搶走，可可，可不興亂說話，當明星拍電影更要低調

    手機又被搶走了。

    林震：還是要潔身自好！

    林柯忙不迭的點頭，意識到已經在原地站半天了，小步邁開往房間走。

    走到拐角，還有幾步到門口，這層沒住什么人。

    耳邊是父母吵嚷但溫馨的話語，背景音樂還有刻意調小的電視音量。

    林柯全然沉浸在電話里，走走停停，撒嬌片刻，一瞬間甚至出現(xiàn)哽咽的狀況。

    林秉然cao縱微博小號，搜自己的詞條，看黑子最近在干什么。

    她記仇，把一堆賬號截圖，發(fā)給助理，交代郭蓉蓉打包給工作室，工作室挨個發(fā)律師函。

    翻著翻著，翻到一個人氣不低的小黑子。

    快三百萬粉絲了，前段時間點贊她的黑料，如今正站在自己面前，嗓音甜不滋的跟家里人撒嬌。

    微信突然切入一條信息，林秉然站在原地開始回復。

    是經紀人杜逸。

    林秉然：【什么事？】

    杜逸：【明天有粉絲去劇組探班，我跟蓉蓉說過了，你也注意一點。】

    林秉然沉吟片刻，回復：【安全嗎？】

    杜逸：【都是后援會的老粉?！?/br>
    林秉然回復知道，被突然一聲噴氣聲吸引注意力。

    林柯不知何時已經走到602門口，手掌著門把手，一臉噴飯的表情。

    爸！媽！那是人設！林柯低吼。

    林震不悅：什么是人設，我今天出門，被街坊堵住，問了第十七八遍，我有沒有出國，是不是什么什么州的首富，你大伯昨天還上門借錢！

    林柯：

    林柯解釋：人設，我的人設就是公司為我掩蓋一些真實信息，造假一些虛擬身份，說我有一個首富爸爸，是保護我，順便吸粉。

    林震聽的半懂不懂，說：你必須澄清！家里哪里有什么錢到處借！

    林柯按住太陽xue，知道了。

    電話掛斷，林柯抵著房門喘氣，余光瞥見一道陰影，倏地扭頭一看。

    林秉然？

    她怎么在這？！

    剛才的電話，她又聽到多少？！

    林秉然雙手環(huán)胸，笑：這個料不小啊。

    林柯頭皮發(fā)麻，擰住門把手，旋開房門，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林秉然沒多停留，也不喜歡和不相熟的人寒暄，徑直走向601，她住林柯對面。

    等等。林秉然轉身。

    林柯大半身體藏在門后，只露出一個頭，想起自己的粉絲人設，說：林老師，今天讓您加班了，不好意思。

    林秉然有點意外，揣測了一下，問：怕我爆你料？

    一腔愧疚之情都錯表了，林柯面皮險些繃不住，胸口跌宕，信息素漏了一點，飄到林秉然面前。

    林柯：林老師，那您早點休息，明天片場見。

    林秉然莞爾，欺負完人還要裝的斯文敗類，說：沒關系，小粉絲，收好你的信息素。

    信息素這么私密林秉然也亂cue！

    好煩??！林柯忍不住把門拍上，在林秉然進屋之后兩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