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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您是爹!是爺爺!是祖宗!”懷恩哭喪著小臉,連連哀求道。 朱辭遠見人已被震懾住了,不想再耽擱,松開手,甩袖便繼續(xù)逆風往北而去。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勇氣走進樂安堂的門,只是他能做的,也只是,逆著風,一直一直往北走…… 懷恩趕忙活動了下手腕,紅著眼吹了幾口氣。抬眼看著不遠處那人的身影便氣悶,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轉,本著“能屈能伸第一名,知錯認栽不可能”的人生原則,便心生一計。 懷恩瞅準了可以逃跑的安全距離,從雪地里攢了兩個雪球,往前跑了幾步就往朱辭遠身上砸。砸完便撒腿往回跑。 懷恩兩球皆中,皆砸在了朱辭遠背上,老二老三見那人挨了也沒回頭,想著方才老大被人欺負自己也沒幫上忙,便在此處找補,也有樣學樣,朝朱辭遠砸雪球。 懷恩一轉頭恰好看見朱辭遠忍無可忍地停了腳步,忙去扯砸的正歡的兩人。 “呆子!還不快跑!” 三人氣喘吁吁地往回跑,到了酒醋面局的拐角處,懷恩停在墻后探出個頭來瞧,見人沒追上來才大松了口氣。 “行了行了別跑了,人沒追上來。”懷恩撫著胸口換氣兒,“這個逆子……” 老二老三這才停下來歇歇。老三氣呼呼的,“那小子看著瘦了巴幾的,勁兒還挺大?!?/br> “你當人都像你,光長rou不長力氣?!崩隙裉?。 老三撇撇嘴,小聲嘀咕,“你連rou也沒長著?!?/br> 懷恩斜眼看著斗嘴的兩人,“現(xiàn)在倒是有力氣了,方才你們老大我被人欺負的時候跟個鵪鶉一樣!” 老二聳了聳脖子,“那還不是看老大你還在他手里,才不敢亂來。這不剛才還幫你扔了好幾個雪球嘛!” 懷恩輕哼了一聲,想想?yún)s也在理。三人休息了一會兒,便勾肩搭背地換了條路哼著小調往賭坊走。 *** 夜色漸深,天際稀薄的殘月一層一層地蒙上陰翳,飛雪再起,碩大的雪片疏落而輕緩,朔風一擊,雜亂交錯迷人眼。 積雪之中,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一直延伸到了安樂堂前,黑色的麂皮靴踩在雪地里,紛雪下靜立著一人。落下的雪在他頭上和肩上鋪就了薄薄的一層。 夜風莽撞而蠻勇,吹得落漆洇舊的安北堂大門吱呀地晃著,木質的橫落栓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會在干冷中崩裂掉。夜色晦暗,橫梁下趔趄翻滾著的白幡卻還是鮮明灼目。 等朱辭遠走到院門前時,雪已經(jīng)很大了。被凍得有些麻木的手在冰冷的大鐵環(huán)上一旋轉,門吱呀一聲開了。 朱辭遠邁過門檻,大門重新被合上,沉重的一聲響,身影完全被遮蓋住。 沒有人知道,那個夜晚門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六歲以前,為躲避鄭貴妃的戕害,他和魏氏一直生活在這個荒蕪而落敗的院子里,靠著御前內侍劉思的照顧下茍延殘喘了六年。最后還是為學業(yè)計量,他被送到了徐府中習書受教。 十四年。十四年的母子相隔,遙遙相望不得見。終究還是陰陽兩隔…… 等朱辭遠再出來時,風雪已經(jīng)停了。 他脊背挺的很直,臉上瞧不出什么異樣,靜靜地站在那里,像崖畔的松,隱忍而沉默。手中多了盞昏黃的燈,把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雪面兒上,有些伶仃。血液自微蜷的指尖滴落進雪中,自此,才得以勉強窺見,方才他心里該是下了怎樣一場孤獨又慘烈的風雪,那顆心又是如何地,破碎又拼湊。 生居天壤間,忽如飛鳥棲枯枝【1】,他抬腳走向歸途。天地之間,萬籟失聲,只有靴底和雪的摩擦,以及偶爾的……摧折聲。 人間的雪已停,他心中的風雪,再不會歇。 *** “嚯!”剛從賭坊里出來,懷恩冷得忍不住在雪地里跳了幾下,她嘴里冒出白氣,轉頭對兩人感嘆,“竟玩到了這個時辰!” “你倆先走,”老三凍得把手揣進了袖里,“我去北頭找地撒泡尿!” “你上哪去?!”老二扯住了他,“可不是瘋了!再往北就是安樂堂,魏氏剛‘吊死’在那!冤魂都沒散干凈,去那兒撒尿,也不怕夜里鬼壓床!” 老三膽兒小,聞言一瞧,北邊烏漆嘛黑的,風也嗚嗚咽咽的,尿就被嚇了回去,拉著兩人催促,“快走!快走!” 待離遠了些,老三忍不住感嘆,“那魏氏真是命苦!好不容易盼到兒子回宮,結果第二天就被人勒死了,聽說啊,人都死透了才給掛上去的!” “哼!有什么好可憐的!”懷恩心中有氣,嘴上便不饒人,“說不定她當初就存了飛上枝頭的心,以為能和貴妃娘娘一樣。要我說,有什么本事做什么人,非要去做那磕石子兒的蛋,不碎她碎誰!”要不是她把皇子藏了那么多年,自己至于這么倒霉被派去做什么勞什子的臥底嘛! “老大,你說若魏氏的鬼魂聽到了,晚上會不會去纏你?”老二陰森森地在懷恩耳邊念叨,隨后故意嚇她一跳,撒腿就跑。 “死竹竿兒!你站住!” 三人的聲響漸漸遠去,拐角處,一段灰藍色的袍角在雪沫中飄動,一直站在那里的朱辭遠一句不落地聽到了,臉色在夜里尤顯得晦暗。 *** 司禮監(jiān)的一間內室,王彬走了進來,正在打絡子的玉茗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去迎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