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只是為了愛
尹戀菲站在樗羽面前,樗羽坐在中控室皮制旋轉(zhuǎn)椅上,姿勢愜意,表情嘲諷。 “很好,很優(yōu)秀呢你。”樗羽拋出去的第一句話,不是悲愴的疑問,不是憤怒的咆哮,而是極盡譏誚的諷刺。 尹戀菲靜靜地站著,頭低低垂著,不看任何人。 看不清全部的表情,但是我莫名地感覺她很平靜,她不哭也不鬧,她美麗的眸子只是低垂著,甚至沒有招牌式的盈盈淚爍,那一刻的她,太平靜,以至于我忽然覺得一點也不像她。 “你走吧,離開克碟,離開豁夷島,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边@是樗羽的第二句話,也是最后一句,然后他信手一甩,一張支票掙扎搖擺著頹然落在尹戀菲腳下。 隨后樗羽將旋轉(zhuǎn)椅換個角度,漠然地留給她一個漆黑的背影。 尹戀菲還是不動神色,或者她已經(jīng)麻木,她麻木到?jīng)]有看一眼地上七位數(shù)的支票,自然也不會去拾,她安靜地轉(zhuǎn)過身,腳步不急不緩,卻是分明地一步步踏出中控室,消失在布滿橙黃色琉璃盞的過道盡頭。 她就這樣走了,樗羽最后留給她兩句話一張支票,她卻什么都沒有留下。 尹戀菲離開良久,樗羽一直靜靜地坐在中控室里,什么也不做,只是靜靜坐著,目光沒有焦距 我知道他很壓抑,他需要咆哮,可是他隱忍著什么也沒做,他只是用靜坐來排遣心中郁悶,但這樣的靜坐終要有個盡頭,我泡了一杯茶遞過去,放在他桌面上,輕聲問道:“要不要讓廚房準(zhǔn)備午飯?” 樗羽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許變化,他常常地呼出一口氣,然后抬眼看我,順手?jǐn)堖^我的腰:“女人真麻煩?!彼酀瓏@道。 “不是每一個......”我想要解釋,卻欲言又止。 “怎么了?”看著我突然停下來的言語動作,樗羽問我。 我的手撐在桌面上,剛才微微俯身正視樗羽的時候,看見了桌沿角下一枚盈盈閃爍如微弱星光的紐扣狀按鈕。 很小的圓盤,很弱的光芒,隱匿在不起眼的地方,不正是尹文教授所說的監(jiān)控嗎? “這是監(jiān)控?跟尹教授說的一模一樣!”我驚呼道。 “是啊,有什么奇怪的?”樗羽鄙夷地瞪著我,“島主設(shè)計的監(jiān)控都一個樣。” “可是你看!”我小心地勾起按鈕邊緣的一片粉藍(lán)色指甲油,“這是尹戀菲的,剛脫落的?!?/br> “那又如何?”樗羽反問我。 “這說明她明明知道這個按鈕開啟著,卻沒有停止說話,并且告訴尹教授沒有監(jiān)控!”我說。 樗羽眉頭一皺,站起身來,拿過我手上的粉藍(lán)色甲油片:“你確定這是尹戀菲的?” 我點頭,十分肯定,卻連一分也肯定不了尹戀菲的心思。 “也許是她不小心碰上去的,明明按到了,卻沒有發(fā)現(xiàn)。”樗羽不以為然地總結(jié)道。 “樗羽,我覺得沒有這么簡單。”我說,“我覺得尹戀菲給我們看了一個表象,我們看到的不是真的她?!?/br> 我的話沒頭沒尾,樗羽沒有再聽,尹戀菲既然已經(jīng)離開,就該去尋找自己的天空,如今人也走了,追究什么都沒有意義,樗羽還有很多事要忙,無心顧此,憑吊過后便任一切隨風(fēng)而去。 然而我沒有想到,遲鈍如我,竟也有一語中的的時候。 那日,我看見黎貓一路急沖進(jìn)中控室,三分鐘后,樗羽隨同他同樣腳步急促地奔出地下室,連外套也是邊走邊穿,兩個人都是表情不安眉頭緊鎖。 我在門口追上樗羽并攔下了他,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路上解釋?!遍擞鹨话褜⑽襾G進(jìn)車子后座上,然后和黎貓驅(qū)車疾駛向申城市中心。 “有探子報尹戀菲今天早上出現(xiàn)在白氏集團(tuán)門口,被白氏持槍保衛(wèi)攔下,但是沒有人敢動她,據(jù)說她體內(nèi)有強威力**?!?/br> 這是樗羽在路上告訴我的。 半個小時后,我們在白氏集團(tuán)大門口見到了尹戀菲,她當(dāng)時一襲白裙,一如以前她在豁夷島常有的裝扮,嬌美里透著最初的清純。 然而不同的是,此刻的她,遠(yuǎn)遠(yuǎn)看起來單薄得可怕,她迎風(fēng)站在白氏門口,漆黑的長發(fā)無力地散落在肩上,兩眼空洞,臉色蒼白如紙。 二三十黑衣保鏢圍成圈將她困在中間,她緩緩移動腳步一點點踏進(jìn)白氏集團(tuán)的大門,可是持槍的人雖然用槍口對準(zhǔn)她卻無法制止她前進(jìn),每一個保鏢臉上都寫著無措和憂慮。 白氏大廳內(nèi),站著一臉焦躁的白威,尹戀菲每走近一步,白威就不得已后退一步,一邊退一邊怒喝她停下,并咆哮著命令身邊的保鏢快想辦法。 當(dāng)時,樗羽的車停在圍堵著白氏集團(tuán)大廈外的記者前面,透過落地玻璃,清清楚楚地看得見也聽得到里面的一切,雖然白氏的人不敢輕舉妄動,但是尹戀菲的情況很糟糕,然卻在樗羽預(yù)備下車的時候,黎貓無奈地?fù)u頭阻止道:“沒用了,無邪君。你聽說過液體**嗎?你應(yīng)該知道白氏幾年前研制出來的一種注入人體與血液融合的液體**吧?尹戀菲的體內(nèi)就被注入了融血液體**,只要有火花擦到皮膚,就會引爆,威力足以摧毀白氏這幢大廈?!?/br> 樗羽當(dāng)即怔在駕駛座上,所有的表情一下子煙消云散,只剩下深邃的眸子,穿透厚重的玻璃望向已經(jīng)走入大廳而被更多人包圍的尹戀菲。 “讓你們董事長出來見我?!币鼞俜普f這句話的時候,沒用半絲威脅的口氣,只有無盡的疲憊,每一個字吐出來都脆弱得隨即消散在風(fēng)里,一如此刻單薄的她。 “我們董事長不在,你趕快滾回你們小島上去!”白威額頭冒著汗,表情驚慌卻強撐起兇相喝道,“不要在這里撒野!” “據(jù)說白楓在北歐辦事,申城的集團(tuán)里只有白昊坐鎮(zhèn),但是那老頭子體質(zhì)不行,秦雄又不在,只剩下白威這草包。”黎貓解釋道,隨即又問,“無邪君,我們該怎么辦?” 樗羽似乎久久不能緩過神來,他大約不能相信尹戀菲會做出這種事來,在黎貓問了第二遍的時候,他喃喃問道:“**能取出嗎?” 黎貓嘆了一口氣:“據(jù)探子說,以白氏現(xiàn)在的設(shè)備,無法從活人血液里安全抽離出**成分,也就是說,尹戀菲被注入液體**的同時,就宣告了死亡。” 樗羽沒有再說話。 “你們董事長騙了我?!贝髲d里的尹戀菲緩緩說道,她說話的時候,微微笑著,笑容卻是我從未見過的凄慘和自嘲,“他說要我和他合作,只要我?guī)椭輾Щ硪膷u和克碟的力量,他就能幫我得到樗羽......” 樗羽面無表情。 “他說只要我配合他在體內(nèi)注射入一種藥劑,就可以從皮膚上揮發(fā)出特殊的氣體,誘發(fā)白佑的嗜血癥,等驅(qū)趕走了白佑,我就乖乖守在樗羽身邊,隨時傳達(dá)他們的情況給白氏??墒悄翘焱砩?,我在窺探克碟電子研發(fā)室的時候,遇上一個會說話的機器人,他告訴我,我血液有極度危險的化學(xué)成分,遇火則爆?!币鼞俜茻o力地笑道,她美麗的容顏笑起來竟然如此戚戚,“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br> 這一刻,我也什么都明白了:回到克碟的第二天早上,我看見尹戀菲蜷縮在軟榻上,揣測著她昨晚有出去過,現(xiàn)在想來,估計她那晚見到的機器人正是混蛋,那時候,她便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情況,所以第二天,她故意通過電話戳穿了尹文教授的間諜身份,她明明知道有監(jiān)控,卻想借此讓樗羽趕走她,好讓她有勇氣只身來到白氏,將白氏準(zhǔn)備送給克碟的驚爆還回來,這一切的一切,終歸于她對樗羽的愛,知道自己的守護(hù)將給樗羽帶來致命的傷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開。 離開,如果自己舍不得,就逼著樗羽做。 我抬頭,反光鏡里的樗羽,也和尹戀菲一樣平靜,有時候真相大白,最不愿意接受的表現(xiàn)不是歇斯底里,而是平靜,好像平靜下來,放靈魂出離,就可以讓一切噩夢如煙散去,然而顯然,這個噩夢已經(jīng)醒不過來了。 這時候,白老出現(xiàn)。 我當(dāng)初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以為見到了父親,可是現(xiàn)在看來,他們一點也不像,即使同樣的身材同樣的五官,但是父親的溫文儒雅,白老沒有,白老有的,是一雙深邃地猶如鷹隼般的眸子,暗藏著對這個世界無端的嫉恨。 他此刻由兩名侍女扶著,久病的臉色極度憔悴,一步步從旋轉(zhuǎn)扶梯上走下來,幾乎步履蹣跚。 “你肯下來了。”尹戀菲看著他,繼續(xù)笑道,“對于你老人家的算計,我已經(jīng)無力計較了。我今天來,是想向世人揭開你的丑陋面目,同時好好利用你賜給我的**,既然要死了,那么就讓我的死變得有價值些,至少,為我心愛的人出一點力,也是好的?!?/br> 樗羽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