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貴族
告罪聲,自責聲,喧囂而吵鬧的自我辱罵聲從同一張口中涌出,微妙而和洽地混雜在一起。那聲音又傳來了,“起來吧?!?/br> 如今戲已到了盡頭,時間如流水般過去,死士順從而溫柔,如一只小貓,手漸漸撐起,像是早已筋疲力盡的表現(xiàn),死士起身,慢慢看著對面的人們。 信號從空中傳來,鎖鏈的銀光掀動這片黑夜中的寧靜,階梯開始搭好,鏈子與死士共享城墻這片狹小的地域,人從肩上踏過,銀鏈微微抖動,發(fā)出響聲,但又很快被拽住,繃成一根弦,弦融進夜空中,像是天上發(fā)出銀光的河水。 踩上身上,脊上,肩上,來到城墻中,呼吸聲漸漸變得緩慢,一切如常,沒有人發(fā)現(xiàn)。丹納的腳步加快,從離開小院那一刻起,他的心便跳得厲害,像是無數(shù)的追兵與利箭在他身后追趕,他沒法使自己保持平靜,步履很快,快的超過前面的長老,長老瞪了他一眼,眼神威嚴透露著警告,提醒他放緩自己的情緒。 丹納順從讓腳步變緩,可恐懼依舊扎根于他的心中,他望了望背后,無數(shù)的建筑疊在一個平面上像一個巨大監(jiān)牢,監(jiān)牢,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悄悄打亂了一直以來的尊卑之序,先是第五個人,后是第四個人,就這樣,他逐漸地,來到了第二的位置,前方正是長老,不能在前進了。 他偷眼望去,那些前來援救他們的黑衣人們,他們皆銀鏈揮動,身姿敏捷,如多足的蟲兒在草葉的迷宮里跳躍,靈活地奔跑在這座巨大的監(jiān)獄中。像是沉迷于自己獨特的舞蹈之中,黑衣人們沒有看他,也沒有關注他,更沒有發(fā)現(xiàn)他,丹納略略舒了一口氣。 城外的馬兒已等待多時,一匹棗紅色的馬兒來到他跟前,他首當其沖的騎上去,那責備的眼神果然又來到他跟前了,這次他沒有理會雙腿夾緊馬肚,伸手拿起黑衣人遞過來的馬鞭,掄足全身的勁兒,狠狠一抽,馬當即痛得嘶鳴,又像是得到了命令,四肢如風,向前奔去。 還有多久,還有多久,奔跑的風兒刮在他臉上,如割如裂,他卻感到好不快意,大概是許久未呼吸到自由的空氣的緣故罷。等到了那個地方,他在馬上顛簸,思緒卻未因此而停止, 我就會…… 他坐在馬上,卻忍不住向背后看去,身后的人們被拉成幾個小小的黑影,過遠的距離使得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那幾個黑影小小的,動作顯得荒誕而緩慢,像皮影戲里面的人物,他突然感到一絲滑稽,在心里用一些刻薄的話揶揄了一番,但這種行動很快就沒有進行下去,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那荒誕中的一員。 丹納的馬兒乖順而強壯,棗紅色的皮毛上散發(fā)著光芒,即使是在夜晚,他依舊能看得清,他的手不時擱置于背上,依稀能感受到皮rou下血液流過的顫動感,丹納重新將手放在上空,他甚至覺得自己的手上捏了一層油脂。 真是匹好馬,丹納覺得它比自己往昔見過的所有馬都要好,它簡直就是自己畢生所見的最好的馬。 他的呼吸隨馬奔跑的頻率而律動,嘶啞的鳴叫聲劃過天邊蒼白的曉霧,如干癟的果芯顏色的朝陽則從這片曉霧中升起,太陽在遙遠的天際如螞蟻的幼蟲般緩慢蠕動,光芒透過重重阻礙,卻也始終不肯來到倉皇的人們身前,如今被甩在身后的人們的身影依然嬌小,只是終于有了表情。 馬韁被向后拉起,丹納的嘴里發(fā)出叫聲,那是囑咐馬兒減緩速度的提示,馬兒乖順的放慢了腳步,聲音嗒嗒而響,清晰從這片紅土地上傳開。 從深夜到天明不過度過了兩個小時,而他卻感覺自己經(jīng)歷了兩個世紀。 “丹納,你走的太快了?!遍L老終于趕上了他,他騎著一匹黑色的馬,四肢纖長而身形瘦弱,金色的長袍從馬背上垂散開來,將其罩住,這匹馬頓時顯得華貴無比,好像皇宮專用的出行馬兒。 “不,不快,”丹納面對這位長老的時候,一向不知道該用如何的言語來表達他此刻的心緒,因此他總是低垂著頭,語氣也緩慢,聽像是個因做錯事而唯唯諾諾的小孩?!拔抑徊贿^是試圖得到第一份迎接朝陽的喜悅罷了?!边@兒的貴族,最顯著的毛病就是不分場合地唱起詩歌。 石然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的眼中分明閃過“無藥可救”四個字,丹納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自己是如之前發(fā)生過的第一千次一萬次惹長老不開心,他便不去理這位煩人的老頭兒,專心致志用自己那雙并不明亮的雙眼去迎接天邊艷紅的朝陽。 “丹納!”他呼喊著自己的名字,笑靨從身體內傳開,鋪在臉上,又從臉上蔓延,感染了整個身體,自己似乎被這在天上燃燒的火焰所點燃,在火中燃燒,被熱浪刺激的顫動,如跳舞一般,火烤在骨rou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他睜著眼睛,感覺自己能看到這一切,在馬上,在荒野,在天邊,在通紅的紅土地上,在遙遠的天際,四處都是他燃燒著的影子。 “丹納…我終于到了。” 營門前的是將軍,焦急的心態(tài)可以顯而易見地看出,親兵陳列于他身后,整整齊齊,他站在前方,雙目不住向前眺望,臉上雖無心急之態(tài),眼中卻滿是期待,終于,他看見了丹納一行人。 眉毛舒展,臉上帶了笑容,溫和而寬厚的聲音傳來,“眾位,眾位可無恙?”這無疑是一句廢話,人們無論是回答“有恙”還是“無恙”都顯得那么怪異,因此準確的回答反成累贅,丹納的臉上帶了虛偽而淡薄的聲音,口中說著連他自己都無法明了的話語。 空氣干燥的可以,他想喝點水了。 那雙像老鷹般狹小而精悍的眼睛讓丹納由衷討厭,明明并不熟識這些貴族,將軍的口中卻不停地發(fā)著只有在親人間有的寒暄與感嘆,寬大的,長著老繭的手隨意挽住他們中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