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楊花
“那太好了,雖然聽起來天差地別,可是這三個地方,偏偏都是有泥土的存在,幸運的話,他們的身體會藏于其內,不眠不休,不言不語,靜靜等上很多時候。在我們這些人都早已忘記他們存在的時候,某一天,在水底,在葉上,在土中,他們破土而出,自然而然的生根發(fā)芽,長成參天柳,然后--“ ”然后再下一場楊花雨?!?/br> “我和母親告別的話都說完了,你們呢,你們等了多久?“寶兒跌跌撞撞的跑過來。 ”沒等多久,“二人相視一笑,”一場楊花雨的時間。“ 死士在黑暗中有條不紊的呼吸,多時未完整的睡眠讓他此時的狀態(tài)看起來沉穩(wěn)而熱切,直道某個善解人意的巴掌將他即時的拍醒。 他睜眼一看,是瞎子。 瞎子的眼神很冷,即使在黑暗中,他都能感受得到那只瞳孔里投射過來的寒光,如果是在別的環(huán)境里,他幾乎要懷疑瞎子的眼睛要整個變成藍色,朝自己瘋狂投射冷氣了。 死士用胳膊阻擋自己的臉,”別這樣看我,我也一命抵一命了。“ ”你沒有,“瞎子的聲音自前方傳來,冷冷地,像塞了一塊冰在喉中,”你根本沒死。 “這不是黃泉?”死士驚喜的放下胳膊。 “你也不是死人?!?/br> “喲,這還好。” “一點也不好,我們如今的處境不比死人好?!?/br> 你好像很早就這么說過了,這句在死士喉中的話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你的意思是,我們一同跌到這兒來了?并且,不知是出于運氣還是何種原因,我們居然還沒有死去?” “當然,當然,那繩子斷了,于是我也跌下去,連呼喊都沒來得及發(fā)出一句,像是被頑童扔下井去的皮球,沒過多少時,我便在一個頑石旁找到了自己的腦袋。” “別說的這么可怕,你的腦袋還在你的脖子上?!?/br> “我的脖子也在頑石旁?!?/br> “........“ 對方的怨氣還沒散去,每一句話都流露出對他的抱怨,死士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別的上面,從而逃脫從心底對時事的怨艾。 至少他不是在頑石上找到自己的腦袋的,死士在心底嘟囔,從這點來說瞎子便不應該埋怨這么多。 地下的土很松軟,這也是二人保命的原因,他腳下野牛皮做的靴子踩在上面,咯吱咯吱想,這聲音初聽有些有趣,聽久了便有些煩人,于是他放輕腳步,企圖給自己的耳朵一些安慰,可咯吱聲依然傳來,紛紛擾擾,不離不棄。 死士突然感到了一種莫大的驚恐。 “瞎子!” 他呼喊道,那聲音變形的簡直不像自自己的喉間發(fā)出。 “怎么了?”對方也慌了。 “你一直在往前走,你要走到哪里去?你難道認得這地下的路?”他終于清楚了那恐懼來自何方。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停下腳步。 ”我也不知道,但總感覺有一種東西拖著我前進一樣,直到你說出口我才有停下的想法?!?/br> 這便夠了,他舒了一口氣,至少還能停下。 “不要走了,就在這周圍,食物,食物,我已經(jīng)數(shù)不清有多少時間沒吃東西了?!?/br> ““你知道這里會長出什么東西嗎,野草?野地?“瞎子問。 “想都不要想,“死士毫不留情的駁回了他的想法,“我們可以把沙子當成食物,填飽自己空虛饑餓的肚皮,雖然在這么做不久之后,我們就會因為腹脹而死?!?/br> 瞎子摸了摸他干癟的肚皮,簡直就像被蟲蛀干了的杏子。 “得快點,”他說,“剛開始我還不覺得餓,只是一股勁兒的想往前走,但現(xiàn)在我不行了,跌到這坑里我還沒怎么困擾過,我現(xiàn)在渾身上下都長著一張嘴,恨不得將自己身體里的內臟都一口口咬食掉?!?/br> 挺好的,死士心想,他感受到了,瞎子此刻的狀態(tài)就跟毒蘿族里那些被處“饑刑”而活活餓死的犯人沒倆樣。 “你先別慌,不要想其他的,情緒漲幅越大,你的饑餓感只會越多?!?/br> 野菜,野草....瞎子不搭理他,蹲下身去,枯瘦的右手在黑暗中抓抓捻捻,可這里這么黑,陽光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主人,從來不肯親臨于此,死士心想,所以又怎么可能長的出半根葉子? 但他不敢開口,他知道滿足不了進食欲望的人最后會是怎樣的瘋狂。 “先想辦法上去,”死士說道,“上面什么都有?!?/br> “所以怎么可能上去?”瞎子不再把希望托于黑暗中那只無謂的右手上,他憤怒的站起身,胸膛因為激動劇烈的起伏,“我們已經(jīng)把什么辦法都失去了!” “有這么糟糕嗎?”他撓撓頭,不,好像真的就是這么糟糕?!澳且部偟蒙先?,”他企圖用蒼白的信念來掩塞現(xiàn)實的荒唐感,“難道我們要在地底下過一百年?我們會變成兩只長不出眼睛的老鼠的?!?/br> 他說著,朝自己最開始跌下來的地方走去,“繩子,繩子還在嗎?但愿它在?!?/br> 對方搖搖頭,”泥土掩埋了一切。“ ”沒那么糟糕,“死士還是有著不愿放棄的固執(zhí),”找找總是有的。“ 雙手在紅黑色的塵土中摸索,細沙狀的土塊不斷流到指縫中,如刀鋒般摩擦著他的皮膚,死士不喜歡這種感受,像是有人哪一柄細細地小針撬他手指與指甲的接合處,可時至經(jīng)日,他只能逼著自己去習慣了。 塵土來的飛快,猶如夏季漲潮的水,如今已蔓延到死士的胳膊肘處,翻找,接著翻找,可還是一無所獲,他停下來,有些沮喪的愣在原地,說不定是被卷到別的地方去了,企圖令這種僥幸來沖淡自己失落的心理。 “你找到了么?”瞎子終于在遠遠的地方問他。 “沒、什么也沒有,”他垂著頭,聲音就像脖子一樣不敢抬高,那兩只手秉承了主人意志,直道如今,也要做著最后的努力,在泥土中翻滾著繼續(xù)自己的垂死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