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魅閉了閉眼睛，無助的感覺更強(qiáng)力了些。她從地上爬起來，飛快地將穆綃拖到身后，用手臂護(hù)著他的身體，一步步往后退去。

    她如臨大敵的模樣，穆綃立馬就覺察到了眼前這人的危險(xiǎn)。他跟著癡魅一步步往后退去，心頭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許許多多的念頭：這人什么來歷？癡魅為什么怕成這樣？要多少侍衛(wèi)才能拖住這人，給癡魅逃脫的時(shí)間？如果他拼盡全力去抵擋，能擋得住這人幾招？

    那人一步步往前走，癡魅和穆綃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無可退。

    癡魅已經(jīng)不對救援抱任何希望了，這樣長的時(shí)間，一個(gè)人都沒有來，慶陽宮里的人都好像聽不到，說明大家都陷入術(shù)法中沉睡了。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來了，區(qū)區(qū)幾個(gè)凡人，又能做什么？

    “還我勾欄玉，我不傷你?！本驮诮┏种?，那人又再一次開了口。

    癡魅全神貫注地盯著他，沒有說話。

    勾欄玉何等重要，藏蹤跡，隱氣息，開辟虛無境，這等重要的仙家重寶落到大魔頭手里，無疑是危害六界的隱患。她再傻，也不能犯這樣的錯(cuò)。

    “我拖著他，你快走，”耳邊傳來穆綃低低的聲音，溫?zé)岬暮粑鼑娫谒膫?cè)臉。癡魅的心倏忽一涼，還來不及阻止，只看見穆綃拎著劍沖了出去。

    那人似乎無意傷凡人，張開了結(jié)界將穆綃阻隔在外，伸手一探把癡魅拎進(jìn)了結(jié)界。她好像柔弱的嬰兒，毫無反抗之力地被他困了起來。因是在結(jié)界中，與那人的距離近了些，癡魅能粗略看到那人的身形，挺拔修長，長長的頭發(fā)隨著夜風(fēng)浮動(dòng)，煞是好看。

    她動(dòng)彈不得，脖子上掛著的勾欄玉被輕而易舉的取走。余光中看見穆綃如同那年在南荒那樣，不斷地用劍劈砍結(jié)界。每砍一下，結(jié)界也只是波紋一樣的動(dòng)了動(dòng)。

    穆綃不放棄，一下下地奮力砍著。他可能不明白，她的結(jié)界跟眼前這人的結(jié)界相比起來是多么脆弱，不是他能解決的。

    癡魅更擔(dān)心的是，要是穆綃激怒了眼前這人，又該怎么辦？勾欄玉被奪，穆綃處境堪憂，她急得滿臉都是汗，幾乎要哭出來。

    “咦？”黑云中的那人忽然輕輕發(fā)出了一聲驚訝的嘆息，癡魅見他也在看穆綃，氣場古怪，也跟著去看。穆綃的劍在黑夜中透著淡淡的藍(lán)光，雖然不是十分明顯，但是足夠讓兩人都覺察到。

    “原來是……怪不得……”那人怪笑了兩聲，忽然轉(zhuǎn)頭看著癡魅說：“勾欄玉我?guī)ё吡耍鳛榛貓?bào)，我會幫他一把?！?/br>
    癡魅一愣，那人卻突然收起了結(jié)界。穆綃剛剛盡力砍出去的劍受力一空，他一個(gè)踉蹌，往前撲了兩步才站穩(wěn)。癡魅見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直下，不禁心疼——他如今身體這樣虛弱，剛才那些不顧一切的營救，會加速他生命的枯竭的！

    “穆綃……”她喊了他一聲，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癡魅忘記了自己的處境，站在黑云前毫無防備，根本沒注意到身后的動(dòng)靜。穆綃聽到她的呼喊疑惑地回頭看她，剎那間瞪大了眼睛。

    癡魅看見他臉色大變，突然迅猛地向她奔來。她還疑惑著，直到穆綃奔到她身邊，用力將她推到一邊，一束紫色光芒從穆綃的身體當(dāng)胸穿過，她才有些明白過來。穆綃的兵器從手里滑落，他的眼睛卻最先看向她：“還好，來得及?！?/br>
    “再見?！鄙砗蟮暮谠骑w快地散去，那人的聲音帶著無盡的冷意，散落在庭院中。

    癡魅已經(jīng)被今晚發(fā)生的一切驚呆了。

    這些一定都不是真的，都是做夢罷！對，一定是做夢，她許久沒有睡覺了，所以才會睜著眼睛做夢！一定是這樣的！

    “啊……”這樣凄涼的驚叫，她覺得一定不是自己發(fā)出來的。她雖然會時(shí)不時(shí)大驚小怪，但還沒有大驚小怪到半夜三更鬼哭狼嚎的地步。她看著穆綃慢慢滑到的身體倒退了幾步，像是不認(rèn)識他一樣，猛烈地?fù)u著頭。

    穆綃只是看著她，臉上的笑容真真切切。

    癡魅終于找到讓自己靠近他的理由：摸一摸他，就知道是不是做夢了……她顫著腿走過去，幾步路的距離簡直步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又痛又不穩(wěn)。直到手伸出去摸到他帶著溫度的身體，她才猛地跌坐在地上。

    她將穆綃抱在懷里，手不知道該怎么辦，往哪里放。穆綃胸口的血潺潺地流出來，她慌忙地用手去賭?！跋煞ú挥糜诜踩恕钡囊?guī)則早被拋到九霄云外，她不停地念著破碎不成句子的治愈咒，卻依舊堵不住溫?zé)岬难?/br>
    她的手慌亂地按住他的傷口，濕膩的鮮血很快將她的手染紅。她很慌，嘴角也哆嗦起來。穆綃的氣息漸漸微弱，他心知大限到了，見了癡魅的樣子，他反而釋懷地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緊緊地握住。

    癡魅頹然地坐倒在地。

    “你……”他看了看她，嘴角的笑容真實(shí)起來，“是在為我難過么？”

    癡魅沒點(diǎn)頭，也沒搖頭，只是低著頭看他，耀眼的眸子里，一片虛無的黑暗。

    他輕輕笑出聲來，映入眼簾的天空又現(xiàn)出了月亮，這樣美麗的夜晚他再也看不到。不過也沒有什么可在乎的了，他全心全意愛著的那個(gè)人，如今，正將他抱在懷里。他死在她懷里，并不遺憾。

    從他在紅塵樓第一次看見她，就好像塵封了許久的記憶被一雙手揭開。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但是他總覺得他很早之前就認(rèn)識了她，就像是再相識的故人一樣親切。

    愛上她，是非常順其自然的事情，連心動(dòng)的過程都省去，直接深陷。

    他做過很多夢，夢里紅衣的姑娘站在云霧飄渺的門下憂傷地看著他，他覺得那是癡魅。這是屬于他的秘密，他從前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也沒有告訴過她，以后自然也不必再說。過了很多年以后，如果他還有來生，他想，自己一定會記得眼前的這個(gè)人。

    “癡癡，我還想再問你一個(gè)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