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見了癡魅，都紛紛表示天仙下凡，拉著她長話理短。流金在一邊看著，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斷過。癡魅偶爾碰到他的目光，心中五味雜揉，個中滋味難以言說。

    人群散去后，她獨自一人坐在院中，心里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汪洋的苦海。

    淵極告訴她是流金殺了穆綃的時候，她心中只有兩個念頭，那就是找到他，殺了他。想起了一切之后，心中就只剩下一個念頭了，找到他。她素來斬釘截鐵，這一次，她卻搖擺不定難以抉擇。

    剛才在人群中看到他的目光，她，心軟了。

    虎珀累了一天，已經(jīng)睡下了。夜色正亮，她癡癡地抬頭看著北天的方向，沉默不語。她曾經(jīng)愛過的那些人，如今，都在那里。她想得那樣出神，但是流金在她身邊坐下來的時候，她還是被驚動了。

    她轉(zhuǎn)頭看著他，目光毫無責(zé)怪，平靜無波：“那夜中都城里的人，是你罷？”

    “是我?！彼α诵?，毫不猶豫的承認(rèn)了。

    “為什么要殺他？你明明已經(jīng)拿到了勾欄玉，為什么還要傷害無辜之人的性命？”承認(rèn)得如此坦然，成功激起了她的怒氣。癡魅霍地扭頭，目光如炬地盯著流金。

    流金斂了笑容，半歪著腦袋帶著疑惑地看向她：“我不算殺了他，他并沒有死。你這樣問我，難道是因為你不知道，穆綃就是離躚的轉(zhuǎn)世么？他歷了此劫，沒過多久天君就給他提升了階品，他如今，已經(jīng)是神了?！?/br>
    癡魅站起來，卻因為倉促和震驚，帶倒了凳子，隨即一跤跌坐在地上。

    她愕然地看著他，好像沒聽明白他說了什么話，流星都不及她眼中迅速消失的光那么快，她只是微張著嘴巴怔怔地看著他，不起身也不動。

    流金嘆息著將她扶起來，還順手扶好凳子，才說：“你也見過你師兄們了，他們難道都沒有告訴你嗎？離躚戴罪立功，三世渡劫，匡扶社稷，如今功德圓滿，早已經(jīng)返回了天庭。”他像是故意刺激她，末了又說了一句：“你們，很有緣。”

    癡魅苦笑起來。

    對，他們很有緣，孽緣。在天庭時就已經(jīng)糾纏不休，沒想到到了凡間還要再續(xù)前緣。

    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是傻子吧！她早該覺察出淵極對穆綃的態(tài)度有所不同，上回玄邑下界度她修為，還順口問起了穆綃怎么樣，打趣他們緣分深厚。還有那回在大荒，他憑借著一柄劍就劈開了自己的結(jié)界，還有那些若有若無的相似，這些，她應(yīng)該早該覺察出來了才對！

    她在天庭時，愛上了離躚。成為妖精后，發(fā)誓一定要忘記了他。之后認(rèn)識穆綃，他再次讓她動了情，還因此憎惡自己情不專一，內(nèi)疚無比。

    可是，這算什么呢？

    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原來傻瓜都是她一個人。離躚，就是穆綃；穆綃，就是離躚。原來，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她愛上的都是同一個人！

    她仰天大笑，突然明白了長歌當(dāng)哭是什么意思。原來，當(dāng)苦到了極致，就不覺得苦了。

    流金探過身來，半摟著她輕輕拍她的背，她聽見他聲音低沉地在她耳邊說：“小癡，忘記他們吧，忘了離躚吧！我會陪著你，我會陪著你……”

    她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抱著，突然就停止了笑。她扭頭將頭埋在他的肩膀，好小聲地嘆息：“流金，不要再這樣對我了……”我害怕，害怕到最后，我會害死你。

    ……

    癡魅在這里住了下來。

    三個人住，這個小院子略顯得擁擠了一些。她開紅塵樓的時候賺了許多錢，之為了躲穆綃一直沒有用出去，如今都存在她的須彌芥子袋里。她拿了一些出來，將小院旁邊空著的宅子也買了下來，將兩院子的圍墻砸開，合成一個大院子。

    白天，他們?nèi)齻€人都是平凡的百姓，流金會做些字畫拿到街上去賣，用賺來的錢給她和虎珀買些小吃。

    晚上，癡魅和虎珀不睡覺就修行，流金有時候會在一邊指導(dǎo)虎珀，大多數(shù)時候，就在外面給她們護法。

    因為失去的記憶都回來了，她自然也能想起在大荒修煉的那些道法。她在夜里無人時刻，會用結(jié)界將自己圈起來，不讓流金覺察到她在修煉翼族的法典。那些東西如今修煉起來都是輕車熟路，找回全部的法力假以時日就能成功。

    他們在凡間住了兩年多，虎珀的眉眼長開了些，變得更加好看靈動。她依然愛笑鬧，纏著癡魅和流金喊哥哥jiejie，但走在街上，看她的人間男兒越發(fā)的多了。

    癡魅卻安靜了許多。

    她不愛笑，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平靜的，跟其他人打招呼也好，噓寒問暖也好，都是淡淡的。只有在面對虎珀和流金的時候，才會露出真心的笑容。

    她周身的氣質(zhì)越來越奇怪，明明是個妖精，是棵草木，散發(fā)出來的氣味卻是仙氣，飛行時候的一舉一動又像飛禽。有一回跟流金西荒回來，流金皺著眉頭頻頻打量她，最后他什么也沒問，只是嘆息著勸她：“別太拼命了?！?/br>
    他還以為她一直在修煉的是在紫瀾宮學(xué)習(xí)的仙法。

    有一天晚上，她將自己用結(jié)界護起來修煉的時候，背部突如其來的劇痛。她強撐著自己的神念不散，努力提氣沖破那個難住了她三個月的豁口。

    那天晚上，當(dāng)癡魅嘴里吐出血來時，一雙翅膀突然從她背上舒展開來。

    她終于修煉出了雙翼。

    她忍著痛用翅膀?qū)⒆约汗饋恚焓诸澏兜負(fù)崦鹈?，幾乎泣不成聲?/br>
    一萬年了，她終于再次見到了她們。她將臉貼在略顯得冰冷的羽毛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將翅膀收起來藏好，又換過了衣服，才若無其事地繼續(xù)修煉。

    “jiejie，jiejie，你快出來看啊！”她剛剛再次入定，門外忽然傳來了虎珀小心翼翼又緊張兮兮的聲音，她打開門，虎珀立即擠身進來，獻(xiàn)寶似地將懷中一物捧給她看：“我在門口撿到的呢，不知道是誰家的，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