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轉(zhuǎn)天,霍維光回了一趟家,霍家大宅鬧中取靜,與市區(qū)離得并不遠,車子開進一段私家路,兩邊種高大常綠喬木,停好車,霍維光進了客廳,直上二樓書房。他敲了門,等里面的人應聲后才開門進去,書房很大,老爺子站在長條案邊,這里說是書房,但實際上是老爺子的私人會客廳。寫字最忌分心,霍正勻剛才叫他進門時已擱了筆,見他進門,忙招手讓他過來,“你來,我新得了好茶?!?/br> 霍正勻愛喝茶,但也并不拘價格種類,能品號級茶,也嘗得了茉莉烏龍。兩人在茶桌邊坐下,霍正勻給他斟了一杯,霍維光嘗了一口,皺起眉,“苦。” 霍正勻瞪他一眼,罵道:“牛嚼牡丹?!?/br> 霍維光自認沒什么雅趣,將茶杯擱在一邊,說起正事,“我想把霍襄送到姑姑身邊去?!?/br> 屋里敞著窗,如今天氣漸冷,風也涼了下來,霍正勻沒說話,只是靜靜聽著。 “我懷疑霍襄的情緒病復發(fā)了,先前她跑到學校找了遇難者的女兒,打了人家一巴掌,我派人盯住了她,昨天遞來的消息,她在找教育系統(tǒng)那邊的人?!被艟S光多說了一句:“人家小孩兒現(xiàn)在要高考了,經(jīng)不起她這樣折騰?!?/br> 霍正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茶,示意他繼續(xù)說。 “昨天我去找了霍襄,她的情緒不正常,我看著嬸嬸的樣子,霍襄這樣情緒失控不是一次兩次,我和她說,她就找我哭,哭得人頭疼。她這樣把著霍襄,情況只會越來越壞,不如送出去養(yǎng)養(yǎng)病?!?/br> 叔叔一死,張玫待女兒就像看待救命稻草,霍維光看著不妙。 霍襄患有雙相情感障礙,第一次發(fā)現(xiàn)時是在高中,那時候叔叔找了個新人,喜歡的不行,整月整月的不回家,張玫向來把霍襄當撒手锏使,但那一陣子也不管用了,溫香軟玉在懷,女兒再心疼,也是清醒過來之后的事,霍襄連爸爸的電話都打不通,張玫也恨,將家里砸得稀爛,對女兒也說了幾句重話,霍襄沖回房間,鎖著門哭得聲嘶力竭,撬門進去時,她已經(jīng)哭得暈厥過去,送去了醫(yī)院,醒來還是哭,止不住地流淚,老爺子頭一次管了兒子的家里事,把叔叔綁了過來,將叔叔和嬸嬸教訓了一通。姑姑常年旅居意大利,她沒有子女,對霍維光和霍襄都很疼愛,知道了這件事,親自跑來把霍襄接了過去,休養(yǎng)了一年才好些。 聽他說完,霍正勻喝完了茶才開口,“霍襄的事,這樣處理是最好,我派人親自送過去。” 說起大兒子,霍正勻已沒了什么感情,他這一輩子生了兩子一女,他自認都是一樣的教養(yǎng),子女長成卻各有不同,人死萬事消,他也不想再多說些什么。 開車離開大宅,等到看見落葉的法國梧桐時,便進了市區(qū),霍維光瞥見路邊的蛋糕店,灰磚瓦墻里是馬卡龍色的裝潢,郁陶給他看過照片,說他們店面設計很有韋斯·安德森電影的感覺,就是生意太火爆了。最后這一句,有些淡淡的遺憾,他記住了她當時的神情,也很理所當然的記住了這家店。 工作日的上午,店里還排著隊,但是隊伍不長,門口有穿黑白圍裙的服務員小妹,霍維光索性問道:“有什么推薦嗎?” 相貌英俊的男人忽然傾身和你說話,頗像電視劇里一見鐘情的場景,服務員微紅了臉,連忙給他推薦,“我們店的雙層芝士蛋糕很好,采用的是馬斯卡彭芝士和奶油芝士,口感綿密,是店里的明星產(chǎn)品?!?/br> 霍維光聽取專業(yè)推薦,在柜臺點了一個雙層芝士蛋糕,想了想又問:“店里能同城快送嗎?” 中午下課,郁陶接到一個電話,讓她去校門口拿蛋糕,既不是生日也不是過節(jié),怎么會有人送蛋糕,她覺得疑惑,到了校門口,跑腿的小哥等了許久,忙將蛋糕遞給她,轉(zhuǎn)身便騎上車子離開了。 提著盒子走到食堂,寧蘅詫異:“這家蛋糕店有外送嗎?” 郁陶看了一眼包裝袋上印著的店面,終于想了起來,她隨口一說的小事,有人真的記到了心里。如果不見到他,她就還能理智的分析,一丁點也不美好的認識,想念他的每個瞬間,都是類似于緊急避險的時刻,好卑劣。 兩人坐在cao場邊分食蛋糕,木盒盛著的蛋糕,拿出來時還帶著涼氣,兩人一勺一勺的舀著,看籃球場邊男孩子們奔跑的身影。 她有心事,但是假如別人不問,她就不會講。寧蘅了解她,指尖如彈鋼琴般叩擊著椅面,“誰送的,讓你這么……”她又打量她一遍,講出自己的觀察,“糾結(jié)?!?/br> 郁陶抱著腿,把下巴擱在膝蓋上,組織了一下措詞,把她和霍維光的事講給了寧蘅,她本以為這會是無法講出的秘密,但真正說出口時,竟然有幾分暢快。講完后,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寧蘅看得很清楚,這并不是一段正常的愛戀。 “如果你最開始只是想找個人陪,不被人繼續(xù)sao擾,那么霍維光已經(jīng)做到了,那么你現(xiàn)在糾結(jié)什么呢。” 郁陶看向她,眉宇間一點愁意如同煙籠寒水,“我覺得對不起他?!?/br> 她沒有做壞女人的天賦,無法肆意地享受他對她的好,并且認為這是理所應當。每一個人的感情都很寶貴,她珍視著自己的,就無法若無其事去踐踏別人的。 也許他對誰都這么好,也許這是他的教養(yǎng),也許這是他對付女人的慣用伎倆,寧蘅自認偏狹,總把人往壞處想,但她不會去左右郁陶的思想,于是為她想出一個方法,“那就把這些先放一放,定一個期限,在高考以后,上大學以前,那時候你有的是時間想?!?/br> 將木盒連叉子丟進包裝袋里,寧蘅起身,又伸手把她拉起來,上課預備鈴聲忽然響起,兩個女孩子手拉手跑起來,笑聲被風送的好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