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那年的小提琴
他蹲在周錦韻面前,她眼睛早已哭得紅腫,滿臉淚痕的望著他。沈幸離他半米的距離,目光隱約閃著悲憐,這個畫面為什么落在我的眼里,會覺得這么刺眼。他看著她,輕聲道:“我不知道你會找到這里來,這超出了我的估計。” 我的心仿佛狠狠剜了一刀,他們真的有過去,他真的騙了我。我強忍住顫抖的身體,止住不讓淚水掉下來,覃月憤憤的盯著他們兩個,剛想開口被我制止住了。 周錦韻癱坐在地上,早已哭成了淚人。沈幸垂眸看她,眼底情緒不明,聲音沉沉:“我并不認為之前做過什么讓你誤會的事情,如果有,那我抱歉。今天的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那我還是要當面說清楚。” 她的眉眼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沈幸眉眼淺淡的開口說:“我從來不會在意流言蜚語,但并不代表我能容許這些流言傷害對我來說重要的人。” “寧藍這么敏感,我本來不想讓她知道。但是事情似乎超出了我的預料,那么現(xiàn)在我就把話說清楚。” 周錦韻扯著沈幸的袖子,眼底盡是無助的哀求,“沈幸......求你。” 寧越目光淺淡的在一旁看著,周錦翊眼底盡是悲憤和不忍,拳頭死死握緊垂在兩邊。 然后就聽見那個容貌俊美的男孩,靜靜的,不容置疑的聲音仿佛敲打在每一個人心上,那么果斷,那么堅決: “我只要寧藍,我不會允許有任何讓她不快樂的事情發(fā)生。若有,必斷?!?/br> *** “你已經(jīng)決定參加新生杯才藝大賽了?還是和沈幸一起!” 我握住電話,“嗯,很激動?” 張心薇在一旁舒了口氣,“寧藍,你總算知道主動了。不枉沈幸在后面追著攔著你這么久?!?/br> “我不是被動,我那是女孩子的矜持,你懂什么?!?/br> 她在電話另一邊連聲答是,我們閑聊了幾句掛斷電話。那次從東城路雅林花園回來之后,我腦海總一直揮之不去的就是沈幸最后一句話,那么堅定不容置疑,直直攻入了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讓我再也沒有理由去逃避他,去害怕自己是否還是沒有資格站在他身邊。 我只想更加努力,珍視和保護自己重要的人。我想要站在他身邊,和他共同演奏不會遺憾的紅塵歲月。 我想為我的小提琴繼續(xù)找到靈魂。 覃月在門口朝里面喊:“寧藍,沈幸找你。” 我快速的收拾好東西出門,他站在門口低頭看我,“你都帶了什么?” 我把門拉上,“吃的?!?/br> “你是要去野餐嗎?” “我怕我會餓。” “吃零食又吃不飽,只會吃肥?!?/br> 我哼哼唧唧不想理他,走了幾步,小聲開口:“沈幸,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練琴了?!?/br> “嗯。”他平淡的答道,順勢牽起我的手下樓。感受他手掌的粗糲溫厚,我緊了緊手,“我怕我沒辦法拉好小提琴?!?/br> “沒事,有我?!彼啙嵉幕卮?。 “我......我本來并不想再拉小提琴的,我已經(jīng)沒有理由再演奏它了。演奏樂器,是需要和音樂有共鳴的,你也知道的啊。可是,可是我的共鳴,我和音樂之間的羈絆,早就沒有了?!?/br> “我會讓你重新找到你的共鳴?!彼焓帜罅四笪业哪橆a,語氣促狹:“多愁善感的文藝女生。” 我黯眸,自然地蹭了蹭他的手臂。 和學校申請借用音樂室的器材和教室,值班老師遞過來一張申請表格,“填好了以后去取琴就可以了?!?/br> 我道謝,活動中心這一層都是音樂練習室,可以看見有校隊在練習合唱,還有練習鋼琴和其他樂器。窗簾飄起只能看見一個隱約的人影,模糊的側(cè)臉,修長的手臂,視線慢慢往上,就聽見低沉悅耳的聲音:“寧藍,過來?!?/br> 我回過神,跑了過去。 沈幸遞過來一把小提琴,琴身光滑,琴背上優(yōu)美的曲線與虎皮紋相得益彰,我來回看了它很久,抬頭問:“學校只給借用百靈琴?” “嗯,借用有時間限制?!彼蜷_一間教室,周圍堆著一些畫板和顏料,還有一些雕塑模型。我皺眉:“這是美術教室?” “不然你以為會給你申請一間大教室?”他好笑的看著我,伸手把窗簾拉開一部分,“這是我和學生會宣傳部借用的教室,你就湊合著點用吧。” 我撫摸著小提琴聲,心中一些惆悵萬千。目光不自主的又望向沈幸,他微微垂頭調(diào)音,眼簾處落下淡色的陰影。那天在周錦韻面前,他挑明了話和她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曾經(jīng)那么疏離淡漠的他,從來都懶于向別人解釋,就如同高中那幾年我們之間的關系一樣,他從來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語,我只當他是不上心,根本不在意。而現(xiàn)在,他愿意為了我,這么堅決的斬斷一個女孩對他這么多年不肯釋懷的夢,說不感動都是騙人的,我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騙自己去逃避他了。 那么現(xiàn)在的我,還可以像當初那樣和他站在同一個舞臺上嗎。 那一年我看《四月是你的謊言》,被有馬公生和宮園薰的合奏感動得淚流滿面。那種刻入骨髓的靈魂演奏,伴隨著手指尖一個個音符,帶著流淚的青春,呼嘯而來。故事的結(jié)尾,有馬公生終于突破了心理阻礙彈奏了一段令人震撼的樂曲,當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他卻淚流滿面,久久說不出聲。 而此刻,宮園薰生命最后一刻的聲息,也悄然落地。 那年的四月,是我對你的謊言,我一直關注的,我一直在意的,我一直喜歡的人,從來都只有你。 最后,那個溫潤的聲音伴隨著片尾緩緩響起,“曾與你相遇的春天就要來了,再也沒有你的春天就要來了。” 我在電腦前哭了很久。那么記憶留長,那么念念不忘,帶著遺憾卻又好似不留遺憾,在我們曾經(jīng)的青春中綿延而過。 我和他因為一曲《卡農(nóng)》相識,我想和他繼續(xù)站在舞臺上。 “怎么了?”沈幸偏頭看我,黑眸沉沉:“目光這么癡的盯著我?!?/br> 我臉一紅,“自戀?!?/br> “是么?!彼朴频恼f,“可惜沒有照下來剛才你的眼神,不然怎么可能會有你狡辯的機會?!?/br> 他下顎微抬,示意我開始。我愣愣的看著他,“我自己?” “你拉一首給我聽聽?!?/br> “拉哪一首?” “你還記得哪一首就拉哪一首?!?/br> 我想了想,現(xiàn)在的我,還能完整的拉完一首曲目嗎。 “《卡農(nóng)》吧,其他的我也不太熟了。”我低聲說道,架起小提琴。曾經(jīng)熟悉的觸感頓時涌上心頭,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竟然有些微微顫抖。 果不其然,剛開始的一段就錯了兩個音。我臉色漸漸變白,直到第三個錯音再次響起,我拉小提琴的雙手被握住。 我顫然的抬頭,那雙黑眸微沉,我撇過頭去,目光黯然:“我說了,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碰琴了?!?/br> “我來。”他從我手中拿過小提琴,把自己的遞給我。我有些疑惑的看著他,“為什么要拿我的這把琴?” 他架起小提琴,姿勢優(yōu)雅流暢,窗外風吹動窗簾,他背對窗口,背風而站,竟然讓我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感覺。 “我要讓你剩下的音樂靈魂,都屬于我?!?/br> 我目光直直的望向他。 “小提琴具有千變?nèi)f化的聲調(diào)和喜怒無常的特點,從征服它的過程中,從最微妙的竊竊私語到最盡情的轟鳴吶喊,這種對音樂的控制,正是對小提琴演奏的天職所在?!?/br> 他勾起嘴角,笑容淡淡的望著我,手腕靈巧一動,緩緩流暢的音符從手中傾瀉而下。 還是那首最熟悉的《卡農(nóng)》,似乎很遠,遙不可及,又好像很近,繚繞耳際。眼前清絕出塵的少年,和那一年初次見面的情景重合,那時的我,跌入那雙清明黑眸中,至此終年。 中間**段落,他從輕闔雙眼到緩緩睜開,目光閃著細碎的笑意,輕輕的看著我,嘴角揚起幾不可見的笑紋,伴隨著悠揚的琴聲,綻放了一段不愿醒來的夢。 我想到了第一次見他的那個盛夏,清明桃花眼,淡淡似冷秋般的嗓音。 我想到了他和小提琴老師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場景,周身淡漠疏離,卻教人移不開眼。 還有我們第一次并肩站在全市樂器比賽的舞臺上,我緊張到一直冒冷汗,他走過我身邊,遞給我一顆阿爾卑斯,“不用緊張,我和你站在一起。” 我們高中三年同班,從鄰居變成同學,從陌生人變成舊熟人。我每天晚上在日記本上寫一遍他的名字,路過籃球場總是下意識搜尋他的身影,為了高二和他同班選擇了理科,在對著繁重的學業(yè)和自己本不擅長的科目時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卻在下一秒想到他時重新鼓起前進的勇氣。 那一年他等我在樓梯拐角處,那么默契,那么自然。 那一年他站在上一層的樓梯上,背對夕陽,把毛巾扔給我,全身籠罩著淡淡金色的光圈。 那一年他追我到我們熟悉的玩具店,親手遞給我我心心念念的大嘴鱷魚,笑著對我說:“生日快樂。” 那一年煙花在背后綻放,他湊近我耳邊低聲說:“我們一起?!?/br> 那一年高考結(jié)束,那一年本是要各奔東西,他卻再次熟悉的,溫和的,猝不及防的在我面前出現(xiàn)。 我們之間,這么近,又那么遠。他卻一步步緊緊追隨,斬斷我心里所有的困惑和不安,讓我再也無法逃避,就算粉身碎骨,也祭奠了一生的勇氣。 而如今,他真真切切的站在我面前,太多零碎的畫面重合,都不及此時一個觸手可及的他。 曾經(jīng)熟悉的音符好像又一次纏繞在指尖,我閉上雙眼,緩緩架起了小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