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溫泉誘人
連漾并沒有喊出來,也沒有顫抖,只是很像在憤怒的喘氣。 “呼哧……呼哧……”顧繁伊在溫泉的這一頭都可以聽見那劇烈的呼吸,看到連漾傷疤遍布的胸膛起起伏伏。 血液在滴落,但是他一點都不在意,看起來就像是習(xí)慣了這樣的自殘,眼睛都不眨的繼續(xù)搓洗,也同樣忽略那一身被抓撓的發(fā)紅的傷疤。一點點把溫泉水澆在身上,讓肌膚更加紅艷,顧繁伊都有點rou疼。 作為一個雙腿殘疾的人,這個男人肯定最不想面對的就是自己的雙腿,反而,連漾只是盯著泡在水下的雙腿,一點都沒有生氣,他用雙手扒住溫泉壁上面的扶手,一點點挪到上面,而此時顧繁伊也看到那男人背上一條長長的刀痕拖拉到尾椎,一片鮮血在背上流淌,連漾的肌rou還在抖動,看來是疼的肌rou都忍不住了。 那人還是使勁用力,想要用臂膀上所有力氣,抬起自己的全身重量。被他的動作吸引,顧繁伊緊張地看著他背上的傷勢,看那道傷口被劇烈的動作再次撕裂,迸出猩紅的血液,一條血線順著幾十道傷疤彎彎曲曲淌了下來。 男子傷痕混著血液,有一絲迷離的煙霧若隱若現(xiàn),顧繁伊看到這個男人的肌膚,帶著一種難以說出來的迷人光暈,有一點眩暈,有一點欣喜,有一點心動。 但這都不是重點。 萬萬沒想到,那男子不僅沒爬上去,反而因為溫泉的石壁太過濕滑,一下子松手在此跌入溫泉水下,黑發(fā)在水下一蕩,就瞬間不見。難道溺水了? 顧繁伊再也忍不住了,不能把這里當(dāng)作幻境。一下子從假山后游出,伸出雙手快速劃向連漾沉沒的地方,水面上什么也看不見,溫泉的水霧擋住視線。她轉(zhuǎn)了好幾個圈,都看不到連漾的身影。他到底到哪里了? 正在驚慌無措,顧繁伊忽然感覺到了身后有什么在靠近,飛速轉(zhuǎn)身,浸濕的發(fā)尾甩開一個長長的弧度,水亮的光澤閃過。而這頭及腰的長發(fā)里面同時也甩出三道翎羽,嫣紅如血,快似閃電。頭發(fā)已甩出武器的同時,她還尚未看到身后景象。 轉(zhuǎn)過頭看到那人的時候,那個人正浮出水面,側(cè)身對著顧繁伊,玉色肌膚微微泛著水光,睫毛上沾著水珠,滴落在鼻尖和殷紅的嘴唇上。滿頭墨發(fā)濕透,緊緊貼在臉頰、脖子和胸膛上,那種縹緲脫俗的氣質(zhì)一下子散發(fā)出來,溫泉里面所有水霧都成了這人的陪襯,朦朧了眼神,掩蓋了悲傷。 他把身體正對著顧繁伊,也看清了這個潛入他府邸,藏在溫泉的人。 是她! 是他! 顧繁伊驚了一跳,眼看著連漾修長的右手五指間夾著三枚翎羽,鮮紅的血液順著手指流向手臂。居然傷到了他!再回過神來,看到他居然三枚都接了下來,暗呼這人到底是不是凡人?怎么能接住她這樣的大妖的一擊!凡人真的有如此逆天的武藝? 連漾眼睛一瞇,把三根翎羽握在手中,背在身后,隨時防備著這個女子。如果她再出手,就把這三根翎羽還給她! 此時的連漾不再是十年前那個人了,他所遭受的,已經(jīng)讓他完全變了一個性格。表面上,他還是溫潤如玉,豐姿綽約的連家大公子,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已經(jīng)開始在骨子里變得狂躁陰戾,有時候忍不住開始討厭自己,自殘、自虐,甚至在知道自己可能成為葬送大宋的罪魁禍?zhǔn)祝男木烷_始空洞,滿是愧疚和負(fù)罪,一心想著自己還不如死了,這樣還能贖罪。否則,怎么對得起大宋千千萬萬的百姓和子民? 傾他連家萬貫家財,也不能挽回這個敗局,因為太快了!大宋破敗的太快,金國來得太快!萬死難辭其咎! 所以在他以死謝罪之前,一定要把那個長生殿里面的所有人和妖鬼都?xì)⑺?!他們的存在都是骯臟、污垢、罪惡、不堪!他要消滅它們!那些畜生!不把人當(dāng)作人看,只是為了追求長生不老,就殘害了那么多生靈! 天理昭昭,無人來管,那么就讓他來管一管! 此時,他所有的善意都不會對著身負(fù)奇異之力的人釋放,因為這些人很有可能都是那些長生方士派來的妖鬼,他一定不能將她放走!他心里所有聲音都在叫囂著:“鎖住她!鎖住她!她是一個妖女!她臉上的詭異誰都看不到,只有我能看到,難道不是妖術(shù)?她是那些方士派來迷惑我的,不能信她!……” 連漾所有的狂亂都被掩藏在波瀾不驚的臉龐下。不去看她腰身玲瓏,全身濕透,甚至白衣還露出紅色肚兜一個邊角。低眸,繃緊手臂,隨時準(zhǔn)備出手! 顧繁伊看到他全身防備的姿勢,及腰池水被他全身氣勁激蕩泛波,再仔細(xì)看,他的眼睛也開始充血。心里喊著一聲“不好”,伸出手摟住光裸的男子身軀,把嘴湊近他的耳朵,焦急地喊著:“連大公子?快醒醒!別這樣,你已經(jīng)入魔了!不要再想了!快醒醒!……” 連漾還在睜著眼,卻神志不清,顧繁伊拍打著他的背,一點點撫摸,絲絲法力順著筋脈滲進(jìn)他的身體,探查他的身體情況,也安撫著他全身躁動的血液。 “平心靜氣,氣守丹田,跟著我念‘清心咒’!你聽到了沒?”顧繁伊幾乎把嘴唇親到了連漾的耳垂,但是連漾依舊是那個模樣,她只好接著念出清心咒:“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所以不能者,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內(nèi)觀其心,心無其心;……三者既悟,唯見於空;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所空既無,無無亦無;無無既無,湛然常寂……”【注二:出自道家經(jīng)典《清靜經(jīng)》。】 她左手按住男子蠢蠢欲動的手,另一只手緊緊按住他的后頸,把他貼向自己的脖頸,嘴里面不停,手上輸送的法力也跟著不停。漸漸地,連漾的掙扎都平靜下來,身體也沒有那么緊繃,顧繁伊反而成為他唯一的支撐。 也就是一瞬間,她感覺這男人變得像水蛇一樣纏在她身上。身體晃晃悠悠,他的耳朵隨之晃動,她一個不察就親到了男人脖子,微微一愣。泛著水光的肌膚,親上去卻炙熱而堅硬,遠(yuǎn)沒有看上去那么……那么……柔軟? 這是什么鬼? 顧繁伊甩開腦子里不正常的思想,仔細(xì)看著還帶著面具的男子。直挺的鼻梁,濃重的劍眉,一雙美目此刻迷離誘人,濕潤的薄唇,一顰一笑皆是故人。每一處,無一處不像那個她日日思念的那個人!再次撫摸這張臉,她深情的懷念,靠近他的臉。長發(fā)垂下,兩人發(fā)絲的糾纏,在水下飄蕩,再解開,再纏繞…… 連漾聽到了那女子溫潤平緩的聲音,一聲聲經(jīng)文,就像一道鐘聲,驚醒他的所有神智。喚他回來,喚他魂歸,再一次張開眼就見到她那種深情似海的眼神。那張只有他能看到的驚世容顏露出哀傷懷念,撫摸著他的臉,甚至還看著半邊面具微笑。他不明白,也不知道這個神秘的女子為什么要這樣對他,但是他明白自己一定是長得很像某個人,她透過自己在看另一個人! 伸手解開那半張面具,連漾看到已經(jīng)從回憶中醒來的女子驚訝和失落,心中微微暢快。 面上完美無缺的肌膚沒有一點斑痕,更別提揭開之后,最后那一點相似度都煙消云散。 她微微失神,將注意力對準(zhǔn)連漾的眼,他已經(jīng)清醒了。 連漾有一瞬間的僵硬,他的身上有那么多可怕的傷疤!都被她看到了! 她一定覺得這很丑,很可怕!她的眼睛里一定有嫌惡恐懼,甚至憐憫同情! 抬頭微微一笑,連漾保持了他原本大公子的君子風(fēng)度,直視顧繁伊的眼睛,想要在她臉上看到他想看到又不想看到的表情,但是……一點都沒有出現(xiàn)! 她眼神清澈,鳳眼高挑,沒有一絲輕視和憐憫,平靜地看著他。 “多謝小姐將我神智喚醒,否則不堪設(shè)想?!边B漾開口就是拉開距離,甚至還做了行禮的手勢,無形中推開顧繁伊靠得太近的臉。動了幾下,很無奈,他現(xiàn)在幾乎歪在顧繁伊懷里,顧繁伊另一只手還放在他背上,一手的鮮血。 現(xiàn)在讓別人讓開,不僅失禮,沒有面子還沒有里子。她已經(jīng)不顧男女之嫌來救他,女兒家的清白之身被自己這樣看到了,還碰到了…… 想著推開這女子,自己的身體一點都不允許,好尷尬!大公子是誰?連家家主,京城首富第一人,不露聲色地已經(jīng)保持著姿勢,臉上也沒有變化,一句話都沒有說。 顧繁伊當(dāng)然知道自己的動作很不好,甚至輕薄了這個男人。她也沒辦法,溫泉池底離水面不過及腰,顯然是針對連大公子沐浴方便,所以就放了這些水,但是雙腿無力的大公子來說,這就是沒頂之災(zāi)。 她一松手,大公子不就又要吃水? “大公子,你……我把你送到岸上去吧!”顧繁伊還是有點小小的害羞的,身為女子,這樣公主抱一個男子,她也是頭一個吧!右手摟緊男子的腰,左手伸到水下,穿過他的膝彎下,輕輕一用力,直起腰。顧繁伊真的已經(jīng)把連漾抱了起來,毫不拖泥帶水,清爽利落。 不過,抱起來的那一瞬間,誰都沒有注意到連大公子耳朵又紅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