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千辰離開
三個月匆匆過去,劫樓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原狀。而鬼市此刻滿目瘡痍,廢墟遍地。 從劫月亭往下俯瞰,鬼市曾經(jīng)的亭臺樓閣,街道巷陌,亂七八糟。已經(jīng)失去繁華的地下城,沒有了嘈雜聲,只是一個咳嗽就能勾起四周回音。甚至如今,也沒有了妖鬼出沒,只剩幾只老鼠細細簌簌,在原地翻找著原來住民的遺留物。 顧繁伊憑欄遠望,沉聲道:“鬼市遭此重創(chuàng),恐怕此后十年,再也難以崛起。劫樓,又要之何用?” 君上坐在亭子中,執(zhí)杯獨酌,一壇渡劫,不過一會兒就見了底。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繁伊,鬼市原本就是混亂之地,不論如何,只要存在一天,就會有無數(shù)紛亂四起。緣起于此,就會終結(jié)于此。不是你的罪過,你何必?fù)?dān)憂?那些妖鬼啊,有他們的命運。” 君上將酒杯高高抬起,做出相邀的姿勢來。一副風(fēng)流姿態(tài),遠遠不再是當(dāng)年所見那個清詠雋逸的連家大公子了。顧繁伊恍惚想起當(dāng)年見他第一面來,有點怔忪。一雙眼睛顧盼之間,光華流轉(zhuǎn)。她緊緊定在他身上,蓮袍青衣,二者相似之處,相去甚遠。 她不再接這句話,轉(zhuǎn)而開口:“當(dāng)年,連大公子為何和我裝作不認(rèn)識?還讓我喚你君上?” 君上笑了一下,將手收回,繼續(xù)飲了一口美酒。 “本君逗你玩的,繁伊可還生氣?”他的這句玩笑話讓顧繁伊不再嚴(yán)肅,忍不住笑了出來,“繁伊不敢,君上當(dāng)年多厲害,仗著一柄寶劍,云何仙山那樣虎狼之地也敢靠rou身之力趟過。繁伊佩服!” 她也明白君上話中意思,有些東西說出來沒有了意義。君上的身份,他不說,大家也只能放在心里。 君上將最后一杯渡劫飲盡,拂袖起身。 “那時候,本君一心出去,沒想到會深陷于幻境,遇上了……”最后一句喃喃,他咽進了喉嚨。……遇上了你! 對面,立在風(fēng)中的顧繁伊沒在意那一聲斷句,也在靜靜回憶當(dāng)年風(fēng)景,似苦似甜的味道在舌尖回轉(zhuǎn)。那些曾經(jīng)鮮明艷麗的記憶,在夢海之中起起伏伏,若隱若現(xiàn)。好像一回頭,還能看見何皎皎在后面喊她,何皓皓圍著她轉(zhuǎn),問她課堂上不認(rèn)識的字。村里面的村民走上前和她打招呼,問候早晚,互相幫助。 還有傻傻的君三,那樣仔細地問她有沒有受傷,痛不痛。他眼中全是信任和眷戀。 言笑晏晏,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君上和顧繁伊都站在了欄桿前,并肩而立,心思各異。 “樓主?繁伊?”紀(jì)千辰呼喚著,將她拉出這回憶來,“繁伊,我來找你,有事!” 已經(jīng)三月有余,她已經(jīng)休養(yǎng)完畢,接下來就是最要緊的時候。她不得不來和顧繁伊說明情況。這是不得已,也是她現(xiàn)今最著急的一件事。 顧繁伊輕輕點頭,和君上一個眼神示意后,隨著紀(jì)千辰下了樓,來到了五樓藏書閣。書架中墨香彌漫,也帶著讓人沉靜的魔力。她們坐下,互相敬茶,輕抿幾口才醞釀好心情說出話。 紀(jì)千辰垂下眼睫,淡淡道:“繁伊,我是來告辭的?!?/br> 顧繁伊似乎料到了如今場面,苦笑一聲:“是了,千辰竟然也要棄我而去了,劫樓四首竟然只余一人了!呵呵!”她覺得茶水也冷了幾分,將瓷杯放下,掩藏住袖中手指。 “繁伊,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紀(jì)千辰亮出衣袖,指尖落在銀線暗紋之處,“繁伊請看,我已經(jīng)沒有太多時間了。銀線一旦全部消失,我下凡之事便會暴露,仙界天庭定會派出執(zhí)法神來捉拿。到時候,就不僅僅是天罰了!我還會被天庭治罪,我……” 話沒有說完,但是誰都猜得出來,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顧繁伊點點頭,目露遺憾和不舍,牽住紀(jì)千辰的手:“千辰,有生之年,能再見否?”這句話讓紀(jì)千辰幾欲落淚,嗓音變色,她含著哽咽道:“繁伊,若是千辰還活著一定會再來見你,你可不要忘了千辰!” 顧繁伊也難受的很,點點頭:“一定不會忘,一定不會!千辰,你要小心!” 二人感慨了許久,平復(fù)了心情,紀(jì)千辰再次開始為料理劫樓而對顧繁伊嘮叨不止。 “繁伊,羽公子這幾天都在盯著妖皇那個冰球,也不挪窩。你有空還是勸勸他,雖然他……他并不是故意的。那瞌睡咒他施展之后,也不會料到會給了無相可趁之機?,F(xiàn)在,他幫不上你的忙,還是要依仗無雙。無雙還在尋找無面,繁伊你要幫幫她……” “我會的,千辰放心,劫樓會一直等你回來!”顧繁伊笑著,帶著釋然。 紀(jì)千辰也笑:“三月有余,我費盡機關(guān),心機算盡,才將梼杌鎮(zhèn)壓在劫樓之地,晾他有通天之能也難以逃脫。幾百年之后,他自然戾氣耗盡,我兄長的rou身還望繁伊多多照料。若是有緣,我還想見兄長一面。唉!” “好,劫樓再多一層,我這個樓主再高興不過。何況,只有梼杌關(guān)在此地,三位小道長才解氣,更加安心。而且,千辰兄長rou身的保護不過是舉手之勞。” “多謝!”…… 斷斷續(xù)續(xù),紀(jì)千辰說了一個時辰左右,最終停在了一人身上,“……還有君上,此人,繁伊還是不要深信。言盡于此,繁伊自檢。” 顧繁伊直視紀(jì)千辰,鄭重地頷首。 “我會的,多謝千辰警言?!?/br> 然后,紀(jì)千辰就像她來時一樣,穿著一身黑袍緩緩走了。 鬼市邊界暗處,將她的衣角染上了寂寥。她還是回到了仙界。 四樓依舊是大廳一片,空曠的四周只有幾個帷幔在遮擋著。巨大的冰色巨球在大廳之中,寒涼之氣四起。羽公子靜靜守候在旁邊,看著冰球在發(fā)呆,憔悴的臉色讓人不敢相信這是曾經(jīng)有著“第一公子”之稱的羽公子。 顧繁伊衣角落在羽公子腳邊,他才醒來,睜著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嘶啞著喊了一聲:“jiejie!” 顧繁伊也無奈,嘆出一口氣。她站著,看著冰球緩緩轉(zhuǎn)動,其中的冰棺和冰狐貍一絲也看不見?!靶∮?!千辰走了,可能再也不回來了!” 羽公子皺緊眉頭,舔了舔干澀的嘴唇:“走了好,早點回去,仙界規(guī)則才不會對她有太多限制,畢竟,她一直都是無辜的!置身事外,脫身也快?!?/br> “是?。‘?dāng)年師父也是這么說的。他讓我們走得越遠越好,最好一輩子都躲在神仙看不到的地方。他說,這對我們來說,就是置身事外,就是脫身!可是不知道為何,近來我看到的……全都是……”顧繁伊疲累的坐下來,也不管這個桌角上還有多少塵土。 “……我看到的,全是我們被卷入了這場浩劫之中。難道是天意?天注定我們躲不開這命運?”羽公子動了動唇,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只是陪著顧繁伊靜靜坐著。 他們二人皆在思索,不料悄悄然第五清煌已經(jīng)解封了冰球。當(dāng)卡擦卡擦聲響起,他們這才注意到冰球上端已經(jīng)化為一地冰渣,漸漸融化在空氣中。此冰是第五清煌用法術(shù)凝結(jié),自然散去十分之快。不過眨眼間,冰球一半已經(jīng)露出。 冰棺還在原地,沒有一絲融化的樣子,而里面躺著的正是第五之狐。 “小狐!”顧繁伊和羽公子上前幾步,還沒登上放置冰棺的高臺,一截冰錐噌地冒出。他們頓住腳步,看向盤在冰棺上的巨大狐貍,嚴(yán)陣以待。 第五清煌慢慢睜開眼,威勢壓頂:“吾兒就是你們從夢海迷途帶出來的?” 顧繁伊和羽公子點點頭。第五清煌也沒有再為難他們,只是在顧繁伊身上目光流連,讓她不由得心中打起十二分警惕。她雖然至今不知道這個妖皇的性情,但是三個月之前,她曾透過君上的迷障看到過他的行為舉止。以她千年的修為當(dāng)然不是這個老狐貍的對手,所以如今最好對他坦誠相待。否則…… 就看他對鬼市劫樓下的手,就可以看出來,他不是個良善之輩,也不是個大度之人。如果現(xiàn)在再得罪他,他們可沒有了另一座劫樓讓他毀! “算你們走運,若不是吾兒與你們交好,三月之前,這里就是你們的埋骨之地!”第五清煌沉聲喝道,帶著nongnong的威脅和蔑視。可是,他說的又是事實! 顧繁伊直視他,不卑不亢?!岸嘀x妖皇陛下高抬貴手。” 雖然這一切局面幾乎都是此人造成,可是他們也不得不向這個妖界之皇低頭,對著他說出感恩的話。 這就是妖族的絕對皇權(quán)?。‰y以企及的強大實力,只有妖皇一人就讓鬼市難以為繼,幾近滅亡。如果妖皇禁止所有妖族來鬼市,這鬼市還有什么可聚集的意義呢? 第五清煌看了顧繁伊一眼,再把眼睛放在羽公子身上,其中的敵意比對著顧繁伊還要明顯?!澳?!本皇問你:你在這守了三個月,想干什么?嗯?” 羽公子冷了臉,倒還是很有禮貌的回答:“回殿下,我在等?!?/br> “等什么?等誰?” “等她醒來……”羽公子將目光放在第五之狐身上,繼續(xù)道,“跟她說一句話!” “什么話?”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