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她身上沐浴后的水潤香氣，前傾卻不自知的衣領春光，拽走他的書，叫他陪她打游戲。

    或者是那么多個她睡在他房間里的夜晚，她偶爾夢囈會喊他的名字。

    又或者是常蕪鎮(zhèn)小巷密錯交匯，最后總會走到的毗藍婆街尾。

    預計隔壁已經(jīng)結(jié)束，他回房，總算可以清靜睡覺。

    三點睡的，照例六點起來，回宿舍拿了資料就去了實驗室。

    他也有期末作業(yè)要完成。

    半個小時的午休沒能將亂掉的生物鐘調(diào)整過來，下午雪已經(jīng)停了，天色照例是北熙城冬季常見的陰灰，他抬起頭，眉眼懵然放空，人顯得很倦氣。

    買了咖啡出來，接到一通無備注的電話，他對這個手機尾號有印象。

    “喂？”

    聽聲音她已經(jīng)擺脫宿醉后的痛苦，挺活潑的，“猜猜我是誰？”

    他沒有抗拒：“趙約西?！?/br>
    “猜對啦！”

    “你們期末考試到哪一天？”

    趙牧貞回答：“18號。”

    約西說：“比我們遲，我們下周就結(jié)束了，但我還有作業(yè)沒寫完，是關于物理的網(wǎng)課，好像是什么量子，你有康勝的電話嗎？”

    她提物理，趙牧貞有了預感，她再提康勝，預感就跑偏了。

    “你要康勝的電話干什么？”

    “物理難嘛，我總得要人教?！?/br>
    趙牧貞喝了一口咖啡，舌腔浸苦，人也瞬間從困意中清醒，“康勝有女朋友，你喊他教你合適嗎？”

    約西用苦惱的聲音說：“我知道啊，我想找康勝幫忙找找別人，偌大一個物理系，總會有熱心的小伙子愿意主動幫我的吧？”

    物理系男女比例失調(diào)，男多女少，趙約西想找人輔導物理，熱心的小伙子不能說是信手拈來，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兩頭沉默之際。

    她軟著聲音，茶里茶氣怨了一句：“反正趙老師嫌我笨，又不會幫我?！?/br>
    那種被軟磨硬泡到毫無選擇的感覺又回來了。

    趙老師咬著牙，硬聲吐字：“我沒說?！?/br>
    “那就是答應啦！那你哪天有空過來？”

    約西掌握對話節(jié)奏，立馬向進度條發(fā)出關鍵一擊。

    壓力就給到了趙老師這邊。

    賭氣的目的，是延緩時間提供對方想要的結(jié)果，而不是不提供結(jié)果，他很清楚，自己現(xiàn)在就是在賭氣，該給她的最后都給了，可本心里，他不希望她那么輕松的得到。

    他沒有什么矜傲態(tài)度。

    只是——

    覺得她會不珍惜。

    那些他不肯給別人的喜歡和在意，她從來都不珍惜。

    “周五?！?/br>
    聞聲，約西失望道：“??？周五啊？怎么那么遲？”

    趙牧貞問：“是超過了作業(yè)提交的時間嗎？”

    路上行人熱鬧來往，有店鋪放著輕緩的英文歌，趙牧貞手里拿著咖啡，一邊在斑馬線旁等綠燈，一邊回想著系里考試的時間安排表。

    那頭忽的輕哼了一聲。

    是否定的調(diào)子。

    “不是作業(yè)，是我，超過我想見你的時間了，趙牧貞，能不能讓我早一點見到你?。课液孟肽??！?/br>
    紅燈轉(zhuǎn)綠，一大波積攢的行人踩上斑馬線，紛沓的腳步聲密密噔噔，趙牧貞慢一步，也塌進了紛亂里。

    “昨晚不是見過么?！?/br>
    約西說：“昨晚是昨晚，今天是今天嘛。”

    宿舍的謝君華總說趙約西不適合娶回家當老婆，太高冷，趙牧貞想叫他聽聽約西現(xiàn)在說話的聲音，沒誰家高冷老婆這么嬌的。

    真的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周二?！?/br>
    約西算了算：“周二，后天？”

    他應一聲嗯。

    約西開始想辦法得寸進尺，報了衛(wèi)彬發(fā)給她的粥鋪：“我剛剛查了，這是大學城的店，超出我家的配送范圍了?！?/br>
    邊際效應在社會學中有另一種解釋，叫“剝奪與滿足命題”，踏出關鍵一步后，再踏出第二步、第三步會越來越無足輕重。

    效應在遞減，自我說服越來越容易。

    “周二帶給你?！?/br>
    約西握拳抬臂，朝下一壓，心里高呼勝利，電話里依舊是平平穩(wěn)穩(wěn)好商量的語調(diào)：“可是粥要早上喝的，早上趙老師能過來嗎？”

    就像兩個人下棋對弈，一方毫無規(guī)矩可言，翻棋譜找絕招，耍賴毀棋，何止是在你的底線邊緣反復橫跳，可以說建宅拆家，放火燒山，無所不用其極。

    你看出來了。

    她想贏，你還是讓著她。

    甚至拿出圖紙告訴她哪是磚哪是瓦，從哪開始燒能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逞風得勢，救都救不回來。

    大杯有剩的咖啡擱置在臺面上，趙牧貞回到自己的位置前，電腦上的實驗總結(jié)報告才寫到一半。

    他澄心靜耳，一直專注到窗外天色黑透。

    幾個學長聊起晚上去吃什么，也喊了趙牧貞，那地方不在附近，來回折騰少說要兩個小時，趙牧貞就沒去。

    學長臨走前勸他早點去吃飯，去晚了食堂都沒有熱菜，“先去吃吧，明天來做不也一樣。”

    “明天大一好像要考大物吧？”

    “那后天來也一樣，大一今年不是考到18號嗎？”

    趙牧貞說：“我后天不來了，有事?！?/br>
    一波人走后，恢復安靜，趙牧貞看一眼時間，花兩個小時把最后的掃尾工作結(jié)束。

    他們班有兩個群，一個正規(guī)班群，里頭連群昵稱都規(guī)規(guī)矩矩，姓名 聯(lián)系方式，有輔導員。

    還有一個班級閑聊群。

    沒輔導員，不能說是群成員放飛自我，也有點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味道。

    昵稱叫“該用戶曾多次拒絕趙約西”的是他們班的生活委員，平時消息最靈通，在群里放了幾套往屆題庫供大家參考。

    群里一邊刷感謝家人，一邊哀嚎教大物的光頭據(jù)說每年出題都劍走偏鋒，今年不知誰會是刀下亡魂。

    刷完消息，趙牧貞正準備合電腦，余光瞥見門口薄光一閃，喜歡劍走偏鋒的光頭教授剛剛從門口走過去。

    打飯窗口已經(jīng)關閉，幾個食堂阿姨在里頭勤勞收拾，早點窗口也掛了休息中的牌子，里頭有人在捏明早開售的水煎包。

    趙牧貞去湯面窗口點了一碗三鮮面，吃完去了一趟學校超市。

    買保溫飯盒。

    他挑了好久，上貨的阿姨見多了男生對這些生活用品一竅不通，好心過來給他介紹。

    可能站在一堆一看就是女生才會喜歡的可愛飯盒前，阿姨直接默認他是給女朋友買的，介紹材質(zhì)，怎么保溫，哪種有幾層。

    “哦，還有送的筷子和勺子。”

    阿姨一通翻找，拿出一個配套的長盒子，里頭一雙不銹鋼的短筷，勺子做得別致，手柄是一個橙色帶綠葉的胡蘿卜。

    再看盒子，薄櫻的餐盒隱約可見一個長耳兔的按壓圖案，并不過分花哨。

    想起她說她要在身上紋一只兔子。

    趙牧貞拿起來。

    “我要這個。”

    阿姨只在這小小的校園超市工作真的屈才，趙牧貞為阿姨感到可惜。

    阿姨這樣能言善道，又是夸他眼光好，又是夸他會照顧人，甚至連女朋友見到這保溫飯盒感動到哭出來的畫面都繪聲繪色演了出來，阿姨不去更大的舞臺上發(fā)光發(fā)熱，真的可惜。

    這個時間點，超市沒什么人，做兼職的學生在給方便面貨架補貨。

    阿姨一路陪著趙牧貞結(jié)完賬，又憑借觀察入微，成功銷售出一瓶洗潔劑。

    “是吧小伙子，咱們呢就是不讓女朋友cao半點心，咱就是方方面面都提前考慮到！廚房用紙要不要捎一包？”

    昨天熬夜喝酒，今天在實驗室泡了十幾個小時，回到宿舍，趙牧貞前所未有的累，放下超市的馬甲袋，只想洗個澡盡快睡覺。

    衛(wèi)生間啪啪殺出一陣拖鞋聲，衛(wèi)彬衣服都沒穿好，光著膀子，一副奪妻之仇不共戴天的模樣，草草一套上衣，大步走來。

    “好啊趙牧貞！躲了一天了！現(xiàn)在敢回來了是吧？”

    趙牧貞倦眉怠目，淺淡情緒只吝嗇地給出一個問號的意思。

    衛(wèi)彬反聲冷笑：“想裝淡定？那你怎么一整天連消息都不敢回？”

    趙牧貞：“消息？”

    衛(wèi)彬說：“微信消息！”

    趙牧貞點開微信一看，果然衛(wèi)彬的名字旁邊有二十多條未讀消息，康勝也發(fā)了幾條來，最后一條是：

    [該面對還是要面對，你總不能宿舍都不回了吧？]

    趙牧貞放下手機：“我沒有故意不回，今天在實驗室弄報告，開了免打擾?！?/br>
    也就結(jié)束后草草看了一眼企鵝班群。

    衛(wèi)彬更氣了：“行啊，那你說你跟趙約西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