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翼目光下沉，果然看到她抱著他的披風(fēng)，他一把將披風(fēng)扯過來，手指摩擦著衣料，仿佛是嫌她弄臟了似的。

    枝枝看他面色難測，生怕他再發(fā)脾氣，連忙準(zhǔn)備溜走，“哥哥你早點(diǎn)睡，我先走了?！?/br>
    “喂——”

    謝翼毫無預(yù)兆地拽住她的胳膊，枝枝沒防備，一回不小心就撞上了他堅硬的胸膛，鼻子生疼。

    她委屈地摸著鼻頭，迷茫抬頭看眼前比她高一個頭的哥哥，這么近的距離，也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長相，少年的輪廓很分明，眉毛很濃，幾近入鬢，單眼皮的眼睛細(xì)長而深邃，薄唇微微抿著，沒有一絲溫度。

    原來她這個哥哥長得還是挺好看的。

    謝翼舌頂上顎，看著她這副傻樣，扯了扯嘴角問她：“枝枝是吧？”

    哥哥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枝枝一愣，隨即點(diǎn)點(diǎn)頭，向他露出一個乖巧甜軟的笑容。

    “警告你，”謝翼看見她的笑就心煩，態(tài)度再次變得不耐，“以后不許進(jìn)我的屋子，不許動我東西，不許和我說話！”

    麻煩精，他還是躲遠(yuǎn)點(diǎn)為好。

    隨后拉開屋門，不由分說就將枝枝推了出去，又“砰”一聲把門關(guān)上。

    “……”

    枝枝默默無語地看著閉緊的屋門。

    好看有什么用，脾氣還不是這么暴躁？

    第三章 木頭樁子

    枝枝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睡不著，一來是因為陌生環(huán)境下的不適應(yīng)，二來嘛，是因為餓。

    她本就餓了好幾天，晚飯也沒有好好吃，眼睜睜看著那一桌子香氣四溢的飯菜全被謝翼吃掉了。

    饑餓的滋味總是不好受的，枝枝安慰自己睡著了就不餓了，可肚子餓得咕咕叫，怎么能睡的著嘛？

    在床上來回翻滾好幾回，終于在天邊泛起白光的時候，呼吸放緩沉沉睡去。

    枝枝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死去的娘親，她依偎在娘親的懷里，像從前一樣無憂無慮，連夢都變得幸福了。

    “砰砰砰——”

    一大早，還在睡夢之中，枝枝就被外面的聲音吵醒了，她睡得晚，這會兒還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翻了個身想接著睡。

    “砰砰砰——砰砰砰——”

    外面的聲音并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大了，枝枝煩躁地拉上被子蒙住頭，想要阻斷一切噪音。

    緊接著她動作一頓，突然從床上坐起來。

    這不是在自己家了！

    枝枝這才清醒過來，她拉開簾子一看，林姨已經(jīng)不在了，繡著荷葉的被褥疊的整整齊齊。

    她連忙掀開被子下床，一邊穿鞋換衣服，一邊辨別著聲音的來源。

    ——像是從院子里傳來的。

    枝枝迅速收拾好自己，隨手編了兩條麻花辮，將床褥也像林姨一樣疊好，才打開門走出去。

    院外天氣正好，大片的陽光傾灑而落，少年卷起了衣袖正對著一把鏟刀“叮叮咣咣”的敲著，側(cè)過來的臉上白皙透著光，額頭上隱約可以看見幾滴汗珠。

    “哥哥，”枝枝拘謹(jǐn)?shù)馗蛘泻簦骸霸?。?/br>
    “早個屁。”謝翼眸都未抬，語氣沒有一絲友善，“都快中午了，真能睡?！?/br>
    枝枝全當(dāng)沒聽見他的冷嘲熱諷，四顧看了看，“林姨呢？”

    “早下田去了?！敝x翼抬起胳膊擦了擦汗，仍不忘挖苦：“以為誰都像你似的，睡到太陽曬屁|股。”

    枝枝耳尖泛紅，她也沒想到自己睡到辰時才起來，實在是昨夜睡太晚了。

    肚子又咕咕叫了兩聲，過了一夜，枝枝更餓了。

    她轉(zhuǎn)身進(jìn)了廚房，在廚房里掃視著什么。

    看見案板上的小筲箕，枝枝的眼神驀然發(fā)亮，看來她猜的果然沒錯，林姨雖然走了，卻給她留了早飯。

    滿懷期待地把筲箕打開，心想著總算可以填飽肚子了，一瞬間笑容卻僵在臉上。

    一碗玉米稀飯只剩下小半碗，旁邊的醬黃瓜幾乎看不見幾個黃瓜塊，只有那一碟清炒豆芽還剩一些。

    這是林姨留給她的早飯？

    枝枝正對著飯菜奇怪，謝翼正好進(jìn)來喝水，瞧見她的樣子，挑起眉毛隨口道：“我早上餓，就多吃了點(diǎn)，你不是吃的不多嗎？這點(diǎn)應(yīng)該夠了吧？”

    枝枝：“……”

    枝枝在心里嘆口氣，罷了罷了，也怪她自己起晚了，將就吃點(diǎn)填填肚子吧。

    謝翼成心想欺負(fù)枝枝，興致勃勃想看她的反應(yīng)，卻見小丫頭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就默默端起飯碗吃剩飯了。

    “嘁，真是沒趣?！敝x翼頓覺無聊，失了捉弄她的興致。

    跟個木頭樁子似的，哪兒哪兒都沒勁。

    *

    枝枝吃完早飯，謝翼還在院里修東西，院里“乒乒乓乓”的，枝枝不想和他同處一個空間，轉(zhuǎn)身要進(jìn)屋尋個清凈。

    “吃完飯就進(jìn)屋歇著，你以為你是大小姐啊，我們?nèi)叶妓藕蚰?？”謝翼涼涼開口。

    枝枝呼吸一滯，假裝沒聽見他夾槍帶棒似的話語，進(jìn)屋思索了一會，拿簸箕裝了點(diǎn)雞食出來。

    初來乍到，她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看見院子里有喂養(yǎng)的小雞，便想過去幫忙喂食。

    ——省得被人說不干活。

    枝枝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站在院子里“咕咕咕”幾聲，把小雞們都引過來，灑了一把雞食在地上。

    小雞們很快啄食起來。

    枝枝坐在門檻上看它們吃食，心里很輕快。

    片刻后，卻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只黃毛黑冠的大公雞，這公雞兇得很，一來就叨啄其他小雞，把小雞們都趕跑，然后心安理得地吃起了獨(dú)食。

    枝枝皺眉，怒瞪著這只公雞，心想這雞怎么這么討厭，她伸手想要趕這只公雞，公雞卻看中了她手中簸箕里的雞食，撲棱著翅膀飛過來。

    枝枝嚇了一跳，眼看著這只雞向自己撲過來，她害怕地往后退，卻一下子跌落在門檻上，簸箕里的雞食也撒了一地。

    “雞都不會喂，怎么那么笨啊？”謝翼的嘲諷及時而至。

    枝枝尷尬不已，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土，小聲嘟囔道：“這雞怎么這么兇？”

    謝翼不懷好意地笑了笑，走過來摸著那只公雞的毛，坦然道：“黑毛可是我從集市上斗雞斗回來的，能一樣么？”

    他的斗雞？

    還取名叫黑毛？

    枝枝不可思議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雞。

    果然是……

    主人兇，雞也兇！

    “我們黑毛可要多吃點(diǎn)?！敝x翼摸著雞毛，散漫地跟雞說話：“不然明早打鳴聲太小，又有人要睡到太陽曬屁|股了?！?/br>
    枝枝：“……”

    *

    臨近午時的陽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枝枝坐在門檻上曬太陽，心里終于輕快了些。

    某人卻見不得她清閑，將修好的鏟刀扔給她，“娘在田里摘菜，你把這個給她送過去?！?/br>
    枝枝接過謝翼扔過來的鏟刀，他的手藝很好，這把鏟刀被他磨得锃光瓦亮，手柄也修的齊齊整整的。枝枝猶豫了半晌，才小聲開口：“我不知道林姨的田在哪兒……”

    “真是煩。”謝翼嫌棄地看她一眼，不耐煩地指：“就順著門口這條路往南，拐兩個彎就到了?！?/br>
    他是如此的煩躁，枝枝也不敢多問，默默地“哦”了一聲，抬腳就要出門。

    “等等。”謝翼又叫住她，“快晌午了，到堂屋里拿個草帽給我娘帶過去?！?/br>
    “哦……”枝枝點(diǎn)點(diǎn)頭，進(jìn)屋拿了草帽，才出門去。

    謝翼看著她呆頭呆腦的樣子就不順眼，這丫頭看著就笨兮兮的，凈會給她添麻煩，他有些煩躁地擰了擰眉，索性不再去想，去廚房喝了口水。

    回到堂屋的時候，謝翼總覺得不對勁，他定睛一看，竹編的草帽還老老實實地掛在墻上，旁邊的斗笠卻沒了。

    “真是笨死了！”謝翼低聲咒罵一句，抓起草帽就跑出去。

    *

    枝枝慢吞吞地行走在田間，一雙懵懂的眼睛在田里四處搜尋著，現(xiàn)在不算農(nóng)忙季節(jié)，田里的人家并不多。

    途徑一片瓜田，枝枝的目光被吸引過去，那瓜長得極好，個頭很大，綠油油的，光看著就覺得里面可甜。

    枝枝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早上那剩飯剩菜她根本沒吃飽，本就餓的肚子，這下更餓了。

    看見什么都想吃。

    枝枝嘆了口氣，隨后閉了閉眼，假裝看不見那片瓜田，目光筆直地走了過去。

    所幸路程不遠(yuǎn)，枝枝很快找到了林姨的身影。

    林姨挽了個發(fā)髻，干起活來很是麻利，枝枝將東西拿給她，她笑著夸枝枝乖，又問她：“吃過早飯了嗎？哥哥有沒有欺負(fù)你？”

    枝枝咬著唇欲言又止，可對上林姨憐愛的眼神，她搖了搖頭：“沒有?！?/br>
    “林姨，”枝枝緊接著問：“我可不可以留在這兒，幫你摘菜？”

    她實在是不想回去和那個暴脾氣同處一室了。

    林氏卻摸了摸她的頭：“快晌午了，我這活兒也快干完了，你先回去吧?！?/br>
    枝枝有些失望，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

    告別林姨后，枝枝沿著來時的路漫無目的地走，她想著走慢些，就能晚點(diǎn)回去面對那個暴躁哥哥了。

    踢著田埂上的小石子，枝枝邊走邊發(fā)呆，肚子咕咕叫了一路，她又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