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路東拍拍她肩膀。

    “走吧，回家了。”

    兩人收拾收拾東西離開賓館，在附近一家快餐店吃了口飯，啟程返家。

    上了車，胡綾把鞋脫了，抱著膝蓋坐在副駕駛里，手里發(fā)消息，一直沒停過。

    趙路東見了，問她：“你跟誰聊呢？”

    胡綾：“我媽，問我什么時候回去，我姑要來家里吃飯?！?/br>
    趙路東吃飽睡好，心情不錯，看了胡綾好幾眼，似乎想跟她聊點什么。但胡綾神態(tài)專注弄手機，他也就沒有打擾。

    其實胡綾也想跟他好好聊天，但這信息她不得不回。

    胡綾的姑姑算是他們家的“大債主”之一，她的姑父本身就是做小額貸款的，之前胡謙生意周轉(zhuǎn)不利，他們借了錢，要了兩分利，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滾翻倍了。

    胡綾抓了抓腦袋。

    趙路東：“怎么了？”

    “沒。”她不想跟趙路東提這事?！把芯苛艘幌峦砩铣允裁础！?/br>
    “那吃什么啊？”

    “都是我媽自己做的?！?/br>
    胡綾下巴墊在膝蓋上，弄著手機。忽然頭頂一重，趙路東抬起大手在她腦袋上按了一下。

    胡綾：“干嘛呀?！?/br>
    他說：“不干嘛?！?/br>
    胡綾睨他一眼，笑著說：“有病……”

    黑色的小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回家的路從東向西開，下午陽光溫和，已經(jīng)沒有白天那么刺眼了。

    開了一個多小時，輪到胡綾打哈欠了，她放倒座椅。

    “不跟你說了，你好好開，注意別顛簸，我要休息下?！?/br>
    命令一番后，胡綾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縮起來，閉上了眼睛。

    趙路東打開音樂，調(diào)低聲音，默默開車。

    眼里看的，耳里聽的，包括鼻息之間偶爾嗅到的淡淡香水味，各路感官相輔相成，恍惚之間，他竟產(chǎn)生了一種歲月靜好的浪漫之感。

    直到身邊躺著的女人忽然詐尸一般支起腦袋，憤憤不平道：“睡不著，晃眼睛！”

    趙路東滿臉無語，脫了夾克，蓋在她腦袋上。

    胡綾還有點嫌棄。

    “什么味啊，真臭。”

    “不可能，剛洗完的。”

    “沾上煙味就臭。”

    趙路東盯著她看了幾秒。

    胡綾切了一聲，又躺回去了。

    等再一次被趙路東叫醒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胡綾模模糊糊扒著車窗往外看，發(fā)現(xiàn)趙路東把車停在她家樓下。

    “還行啊……”胡綾打著哈欠囫圇道，“挺自覺。”順手把外套還給司機?！鞍莅荨！?/br>
    “明天來嗎？”他開著車窗，彎腰問。

    胡綾故意道：“來什么啊，某人不是要閉店嗎？”

    他沖她勾勾手指，她湊過去，又被他的大手蓋了一下。

    “咝！”胡綾伸爪子進去撓他?！坝邪a是吧！是吧！”

    趙路東笑著往后躲，沒讓她碰到。

    “明天給我照常來上班啊。”

    說完就撤了。

    這條回家的路，走得有點迷醉。

    上樓的時候，胡綾的注意力有些偏移，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好像殘留了外套的味道。一點點煙草，一點點洗衣液，還有一點點蕎麥皮枕頭的氣味混在一起。

    總之，就是他下午攬著她時，身上散發(fā)的味道。

    她走得靜悄悄的，都沒有拍亮聲控?zé)?，在夜幕之中，將手臂放到鼻子下面，輕輕聞了聞。

    味道若有若無。

    好像他陪她走了一路一樣。

    開了家門，一進玄關(guān)，胡綾看見地上多了兩雙鞋，知道姑姑和姑父還沒走。

    餐桌上，胡謙和姑父面對面坐著，都在抽煙。胡綾從客廳上空繚繞的煙霧判斷，這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吃了很久了。

    “呦，綾綾回來了?！惫霉靡娏怂?，笑著說。

    胡綾打了招呼，說：“工作有點事，回來晚了，你們吃得怎么樣了？”

    姑姑說：“吃完了，你吃點吧，你媽做了不少呢?！?/br>
    姑姑剛說完，孫若巧又端著一盤魚出來，胡綾坐了一下午車，本來是有點餓的，但她不太想上桌。

    “我在外面吃過了，你們聊。”

    她去洗手間洗了手，回到房間里，拿了桌上吃剩的零食墊肚子，悄悄貼在門口，開了個小門縫，想聽外面都聊些什么。

    他們說話聲不高，還不如孫若巧忙來忙去的聲音響亮。

    他們在餐桌聊完，又去客廳喝了會茶，然后起身離開。胡綾隱約聽到一句：“哥，我們這邊肯定是不想，但人家那邊不一定干，所以……”

    “嗯嗯。”胡謙點頭，“知道，知道?！?/br>
    孫若巧叫胡綾出來送人。

    人走了，胡謙又回客廳抽煙。

    胡綾勸他：“少抽點吧，這一會都多少根了?！?/br>
    孫若巧：“聽閨女的?！?/br>
    胡謙嘆了口氣，把煙熄了。

    胡綾看這氣氛，問道：“是不是來要賬?。俊?/br>
    胡謙又是一聲長嘆。

    “也沒什么，就是催了催?！?/br>
    胡綾看胡謙的臉，似乎還殘留著臊著的暗紅，可想而知，剛剛的交涉不是很順利。

    跟姑姑家借錢這事，胡綾從頭到尾都是清楚的。那時她大學(xué)還沒念完，胡謙的廠子資金周轉(zhuǎn)不過來，家里琢磨著想辦法，姑姑知道了這事，就主動提出幫忙。當(dāng)時簽了借條，用的是姑父公司的通用范本，上面標(biāo)的是兩分利。當(dāng)時姑姑跟胡謙說，這是姑父的合伙人要求的規(guī)范版式，到時候還了本金就行，利息能給多少就給多少，親戚之間都好商量。

    胡謙和孫若巧商量了一下，就簽了。

    結(jié)果過了幾年人家不認(rèn)了。

    “主要是他們公司被賴了兩筆大的?！焙t說，“現(xiàn)在也是困難時期，就……”

    孫若巧從廚房出來，剛洗完碗筷，擦了擦手。

    胡綾看著，心里就有點慪氣。

    桌子上做了一堆菜，根本也沒吃多少，而且剛剛他們吃飯，孫若巧屁股就沒坐下過，忙前忙后給人盛飯盛菜，端茶倒水。

    明明是嫂子，反而跟個下人一樣。

    孫若巧說：“實在不行就把房子抵了吧?！?/br>
    “不行！”胡綾堅決不同意?！氨窘鸲歼€得差不多了，利息最多再給她三十萬，剩下的拉倒！”

    孫若巧：“現(xiàn)在不是幾十萬的事，你不還干凈，人家那邊有可能要起訴的?！?/br>
    胡綾怒道：“她還要告我們？！她當(dāng)時自己都說的不用還利息！”

    孫若巧：“不是她告，是那邊的合伙人……”

    那不就是她！臉上過不去，拉出個擋箭牌！

    胡綾心里的火竄起來，剛想要罵，忽見胡謙抬手擋住了臉。她看著胡謙縮著脖子彎著腰，窩窩囊囊的樣子，心忽然就酸得要死。

    做一輩子生意，欠一屁股債，要說胡綾真一點不甘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也僅僅只有一點而已。

    胡謙是國家恢復(fù)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學(xué)生，技術(shù)出身，他是有抱負(fù)的。他這輩子沒有任何惡習(xí)，對待妻女，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來。他早年也賺過一點錢，讓胡綾過了小公主一樣的幸福童年，他從來沒有打罵過她，他滿足她的所有要求，幾乎給她寵上了天。

    他只是性格老實懦弱，不太適合做生意。

    所以胡綾也只有一點不甘而已。

    她走過去坐在胡謙身邊，拍拍他。

    “爸，沒事啊，你和我媽身體千萬別有問題，別的事都好說?！?/br>
    而另一邊，累成老狗的趙老板終于回到why x。

    他花了十分鐘沖了個澡，出來后在浴室門口站了好半天。阿津路過的時候，就看見他拿著外套，貼臉聞。

    “……東哥？”

    趙路東回神，把外套給他。

    “你聞聞有味嗎？”

    阿津聞了聞：“有點香水味?！彼麎男Φ?，“咋回事啊，東哥？”

    趙路東臉色不變，又問：“別的味道有嗎？”

    阿津：“……煙？”

    趙路東嘆了口氣：“算了，幫我送洗一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