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云泥之別……就算是雙子，貿(mào)然貼上去，也不過是自找難堪吧。

    她在這種場合唯一的用處就是被拿來反襯雙子的厲害，順便得到名為憐憫的禮物。

    越是無能的人，越喜歡通過踐踏他人來獲得快感。

    綾子不打算上趕著找罪受，便規(guī)規(guī)矩矩的遠(yuǎn)離了交際的中心。

    “喲，這不是另一位主角嗎？完全沒人理你欸，不會是在躲著哭吧？”

    正在對著自助餐發(fā)呆的綾子轉(zhuǎn)過身來，看到了那個正在嬉笑的同齡男孩兒。

    無聊的，新的惡意。

    小孩子能帶著笑容扯斷昆蟲的翅膀，某種意義上而言，其惡意比大人心里有數(shù)的傷害更麻煩失控。

    綾子不認(rèn)識這個穿著和服的黑發(fā)男孩兒，只看了一眼便不感興趣了。

    然而在禪院直哉的眼中，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穿著素色的精致和服，銀發(fā)少女回眸之時，雪白的眼睫像是在他的心頭跳著舞，冰藍(lán)的雙眸與詭譎高傲的天空不同，是一片靜謐神秘又高貴的絕美。

    禪院直哉在這一刻，被擊中了心靈。

    但是少女接下來對他毫不感興趣的姿態(tài)，刺痛了被定為繼承人的禪院直哉那可悲的自尊心——

    他是因?yàn)榧依餂]有繼承了“十種影法術(shù)”這一術(shù)式才被選為繼承人的。

    換言之，他不是最好的。

    禪院直哉的內(nèi)心憤怒了起來，還有幾為同類被排擠的不甘。

    和他不同，這孩子身邊有著“最好的”對照，那個被眾人敬畏追捧的六眼，那像是非人般毫無感情的、讓人厭惡害怕的氣質(zhì)……

    你明明還不如我、明明是個出了名的廢物……憑什么不正眼瞧我呢！憑什么能夠如此自在的無視周圍的一切?。?/br>
    一見鐘情的驚艷和被無視的憤怒，在他確實(shí)有權(quán)力來支配對方的前提下，扭曲為了禪院直哉的惡意。

    既然你不正眼瞧我，那就直接將你奪走，掐著你的脖子，強(qiáng)迫你好好看著比你強(qiáng)大的我好了！

    “我喜歡你?！倍U院直哉扭曲的笑著，上前扯住了綾子的手，強(qiáng)行將她扯到了正在和五條家家主聊天的父親身邊，朗聲道，“父親大人，我喜歡這孩子，我想要她以后當(dāng)我的妻子。”

    整個會場都安靜了下來，綾子愕然的望向禪院直哉。

    兩位家主也震驚了一下，然后一個思考著得到五條家血脈的好處，一個思索著廢物女兒未來的歸處。

    “如果直哉真的喜歡綾子的話……”

    綾子的心涼透了。

    她并不喜歡這孩子身上散發(fā)出的惡意。

    “我……”

    沒人聆聽她的聲音。

    大人們已經(jīng)在商討她生出的孩子該擁有什么姓氏了。

    “直哉先帶著綾子去玩吧?！背赡耆藗冸S手揮了揮，將她艱難保護(hù)著的命運(yùn)隨手打碎，“如果還是有禪院家術(shù)式就姓禪院，如果覺醒了五條家的術(shù)式就姓五條……其他的？當(dāng)然是……”

    禪院直哉滿足的笑著。

    現(xiàn)在的綾子，就像是被狠狠捏住了脖頸即將被掐斷生命的鳥兒，比之前冷漠的模樣要讓他喜歡多了。

    他想看到她更痛苦的樣子，最好那份痛苦是由他帶來的。

    年幼的孩子還不懂這份支配欲獨(dú)占欲的扭曲，只有本能。

    “看，多么簡單，你一下子就是我的了?！倍U院直哉在庭院里捏著綾子的下巴，只想說更多傷害她的話，“女人就是這種東西，你們連人都不算。你最好乖乖地取悅我，萬一生不出我們禪院家的繼承人，連我都不要你了的話……你可是會被所有人恥笑的，小廢物?！?/br>
    他想看到她因?yàn)樗^望的樣子。

    這大概就是人類心底的劣根性，總想要比自己更高傲的存在低下頭，將純白玷污，將端正的東西弄壞，或者以此威脅來證明自己的主人身份。

    綾子此時沒心情也沒余裕分析人性了。

    禪院直哉輕而易舉的掠奪，父親絲毫不過問她自身意愿的舉動，無一不在向她證明她傲慢的天真。

    【你真的以為自己作為普通人就能歲月靜好的活下去嗎？】

    “你看，連你哥哥都不管你呢。”禪院直哉瞥見了同樣出來透風(fēng)的五條悟，得意洋洋的扯著她，刻意來到了神子的面前，“哇，真厲害，你都聽到我那么和你meimei說話了，都不管的嗎？”

    神子只漠然的看著這一切，像是不懂他為什么會被突然扯入這種無聊的瑣事。

    他的六眼所能看到的東西太多了。

    衣冠楚楚的男人在家里毆打妻子、而妻子即使痛苦哭泣也不離開……或許女人就是這樣的生物，結(jié)婚就是那樣難解的東西吧。

    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呢，偶爾看到后院的綾子被人欺負(fù)，她也從來沒有反抗過……或許自己的雙子就是那樣的女人吧？

    聯(lián)姻的話，至少應(yīng)該不會殺人……嘛，他也見過人被殺死的場景，并不是很特別……的……

    然而，第一次。

    他的雙子顫抖著扯住了他的衣袖。

    “不要……”

    她對他抬起頭來，月光之下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而他就是她荒蕪世界里最后的神明。

    “悟。”

    他被呼喚了作為人類的名。

    有什么，被打開了。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胸腔一直都有著一大塊空缺。

    如今，內(nèi)心劇烈的悸動震碎了虛假的表象，讓他看到了真正的、殘缺的自己。

    是他自己，也是對方。

    就像是他們原本就該是一個人，卻在出生前變成了兩個。

    心臟劇烈的跳動著。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存在。

    那是鏡像后的另一個自己，是殘缺靈魂在瘋狂渴求的半身。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握住了雙生子的手。

    和他的不一樣，柔軟又脆弱，卻緊緊地給自己握住了。

    是誰握住了誰？

    這一瞬間，他看著那雙被打濕的藍(lán)色眸子，以及那其中倒映著的自己的身影，突然就輕飄飄的眩暈起來，像是在失重墜落。

    ——被她從高高在上的云端神座，拉回了只有她一人的人間。

    “綾子?！?/br>
    他第一次呼喚她的名字，像是亟不可待想要滿足她的愿望，以此來填補(bǔ)自己胸中突然浮現(xiàn)出的、一直存在他卻從不知曉的空缺。

    像是在和另一個自己對話。

    像是在和自己對話。

    像是在問自己的索求。

    像是在尋找自己失卻的欲望。

    “你想要的，不想要的，全都說出來。只有告訴我，我才能懂?！彼庾R到他們的關(guān)系，并為此而欣喜不已，“我是你的另一半，是你的哥哥，都告訴我吧？”

    “呃……”綾子愕然了一瞬，她沒想到自己真的能得到回應(yīng)，小心翼翼的、無法遏制的、又拼命的忍住了失態(tài)的哀鳴，死死的壓住了聲音中的顫抖，“我不想被父親嫁給這個人?！?/br>
    “你討厭他嗎？”

    “討厭?！?/br>
    “你討厭父親嗎？”

    “呃……”

    “說?！?/br>
    “討厭?！本c子抽了抽鼻子，“我討厭亂嚼舌根的傭人，也討厭這個家！”

    “我知道了?！?/br>
    禪院直哉頭皮發(fā)麻全身顫抖的看著這對兒兄妹。

    他們在寒冬呼吸的霧氣像是糾纏在了一起，誰都無法踏足那里。

    那之后的事情，禪院直哉就不知道了。

    因?yàn)樗褋頃r，已經(jīng)在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hù)室了。

    隔壁重癥室躺著的，是五條家的家主和老管家。

    糾正，是前任家主。

    “只有徹底掌控了五條家，才能讓綾子作為普通人安心的生活著吧。”

    悟少年對自己六歲生日當(dāng)晚就把綾子的垃圾追求者和反抗他撤婚要求的老爹都給打進(jìn)icu、當(dāng)場篡位宣布他是新的一家之主、然后果決清洗整治家宅的行徑，至今也沒覺得哪里不對。

    他平日里并不在意他人，即使是父母，也都是在做些無所謂的事情。

    但在他要求撤婚時，父親也把他當(dāng)無知小孩來糊弄的態(tài)度，確實(shí)讓他不愉快。

    【果然，還是由自己來當(dāng)家主吧?！?/br>
    這么想了，他就動手了。

    稍微有些戰(zhàn)斗經(jīng)驗(yàn)上的不足，但最終進(jìn)了icu的是他爹而不是六歲的他。

    賓客們目瞪口呆的看著五條家父慈子孝、相當(dāng)硬核的家主易位現(xiàn)場。

    那之后，他們的母親大人就拎著被反轉(zhuǎn)術(shù)式治好、但同時也社死了的老爹去了鄉(xiāng)下，臨行前的那句“他活該，五條家就交給你們了”充滿了對摸魚休閑生活的向往喜悅。

    “反正這個家遲早是我的，我為什么要讓綾子受委屈？”

    然而除了綾子之外的人卻都懂了這句話真實(shí)的意思。

    【我為什么要讓另一個自己受委屈呢？】

    他一直在保護(hù)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