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刀 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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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剛中狀元時,江淮離回老家探親,曾在郁府住過三個月,他和送他出來的郁府管事說了一聲,就讓郁府管事先行離開,他自己在這處庭院里游玩,玩夠了再自行離府。 枝葉層層疊照,他撥開惱人的樹杈,正欲折下枝頭含苞待放的桃花,江淮離心有所感,悠悠抬眼。 目光落在慕秋身上時,順手折斷那支桃花。 “咔嚓”一聲引起慕秋的注意,她仰頭望了過來:“誰在那里?” 日暮西沉,廣寒初上,有下人點燃長廊照明的燈籠。 燈火朦朧間,有人穿枝拂葉,握著桃花從樹后面走了出來,一身華服蘊藉流光,仿若腳踏流云自云端來,滿是君子如玉的風姿。 “江公子?” 江淮離眼角眉梢都染上薄薄笑意:“真巧。” “你怎么——” 慕秋正欲開口,江淮離突然抬手,修長食指抵在唇峰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慕秋下意識頓住自己的話音,與他對視。 江淮離微笑著,踩著傾瀉一地的月華走到她面前,彎下腰,將那支桃花珍之重之放到她身邊,聲音清潤仿若春日微風拂面:“送給你?!?/br> 他靠近時,淡淡的沉香氣息縈繞在慕秋鼻尖。 溫涼如水,像極了江淮離這個人。 沒等慕秋開口說什么,江淮離已重新直起身子,笑容越發(fā)溫柔:“夜深霜重,早些回去歇息?!?/br> 說完這番話,江淮離離開了。 就像他方才的出現(xiàn)一樣突兀。 若不是那支桃花還在慕秋身邊,她幾乎以為這是一場詭麗的夢。 慕秋垂眸握起桃花,放在指尖把玩著。 “發(fā)什么愣呢?”郁墨的話從身后傳來。 慕秋回神:“沒什么?!?/br> 郁墨的目光落在慕秋指尖:“這朵桃花開得真好?!?/br> “江淮離送我的?!?/br> 郁墨下意識看向慕秋:“他還對你說了什么?” 她和慕秋一同長大,兩人當時不知事,還曾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嫁給怎樣的郎君。 三年前江淮離住進郁府,教導她的庶兄策論,她在家里見到江淮離,去尋慕秋玩時還曾打趣慕秋,說這位狀元郎完全符合她所描述的模樣。 “什么都沒說。” 郁墨打趣:“桃花這種花,可不是隨便就能送的。” “你說得對?!蹦角飶澊剑斑@種花不能隨便送,自然也不能隨便收下。” 慕秋踮起腳,將手里這支含苞待放的桃花放到枝椏間,讓它掛在枝頭上。 若不細看,誰也看不出來這支桃花曾被折下來過。 “花很漂亮,但可惜了。” 不是每一朵瀲滟到賞心悅目的花都一定要摘下,放下自己的花瓶里據(jù)為己有。 “有什么可惜的?!庇裟牪欢捴须[喻,自地上騰躍而起,身姿輕盈摘下枝頭最高的桃花,復又重新落回地面,遞給慕秋,“我送的桃花可以隨便收下。” 慕秋唇角倏地一彎,旋即,她再也忍不住,當場笑出聲來。 第二日清晨,衛(wèi)如流過來尋慕秋。 窗戶敞開著,窗明幾凈,一只羊脂細口長玉瓶擺在窗臺邊,其上插著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慕秋站在窗內(nèi),指尖沾了水,慢慢澆灑到花苞上。 衛(wèi)如流握刀走過去,站在窗外。 慕秋等了半天,沒見他吭聲,納悶抬眼,恰好撞進了衛(wèi)如流的視線里。她微微一愣,才問道:“這么早就去御筆齋嗎,我還沒用早膳。你用了嗎?” 衛(wèi)如流淡淡道:“我也沒用?!?/br> 身后的沈默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揚州有家早點鋪子很好吃,我以前在揚州生活時,隔三差五就要過去吃一趟。既然你也沒用東西,要不要一起?” 衛(wèi)如流矜持頷首:“可以?!?/br> 這家賣早點的鋪子生意很好,明明地理位置有些偏僻,一大清早,幾張桌子依舊坐滿了人。 慕秋是熟客了,老板娘瞧見慕秋時,驚喜地和她打了招呼,瞧見跟在慕秋身后,一身黑色勁裝的衛(wèi)如流,老板娘先是有些詫異,隨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露了然之色,熱情招待兩人,又問兩人要吃些什么。 慕秋幾乎把早點鋪子里有的東西都來了一份。 老板娘詫異道:“這會不會太多了?” 慕秋彎著眸子:“沒事,我這朋友胃口好,他應該能吃得完?!?/br> 衛(wèi)如流盯著她。 慕秋問:“不是說沒用早膳嗎,等會兒多吃點?” 衛(wèi)如流唇角泛起一絲笑意,旋即又很快放平:“好?!?/br> 老板娘也是過來人了,她一樣東西一樣東西給兩人上,瞧著衛(wèi)如流動筷子的速度慢下來,不再上菜。 衛(wèi)如流吃東西的速度并不慢,但儀態(tài)格外講究,慕秋吃得差不多,放下湯匙。 瞧著衛(wèi)如流還在繼續(xù),她好笑道:“衛(wèi)公子,我們走吧?!?/br> 衛(wèi)如流果斷放下筷子。 天色尚早,御筆齋里沒什么客人,掌柜坐在柜臺里算賬。 慕秋和衛(wèi)如流走進來時,掌柜抬頭瞧了一眼,招呼兩人一聲,讓他們先隨便看看。 慕秋也沒打擾他,她從擺件里挑出一個竹編的筆架。 這個筆架的材質(zhì)并不名貴,勝在刀工精巧,能看出來雕刻得極為用心。 再仔細看,筆架上竟還刻著幾句詩,出自《洛神賦》。 仔細打量了一會兒,掌柜終于把手里那筆賬算清楚,放下挽起的袖子走到慕秋面前,和氣道:“姑娘真是好眼光。這個筆架是前天剛送到店里的,構(gòu)思精巧,無論是自己用還是拿去送人,都頗為雅致?!?/br> 慕秋越看越喜歡,只覺得這筆架很合自己的眼緣:“幫我裝起來吧?!庇謫?,“店里可有墨紋箋賣?” 掌柜笑著指了一摞擺放得格外講究的紙:“姑娘還真是問對地方了。這全揚州城啊,沒幾家書肆賣墨紋箋的,我們家就是其中之一?!?/br> 衛(wèi)如流就站在不遠處,伸手取了一張紙,對著陽光照了照。 確實是墨紋箋無疑。 “這墨紋箋,鋪子里賣多久了?” 掌柜隨口道:“去年年底才開始賣的?!?/br> 慕秋了然。 去年年底正是堂兄前來揚州,她決定擴大揚州生意的時候。 “那找你買墨紋箋的人多嗎?” 掌柜動作一頓,到這時察覺出不對來了:“二位……” 慕秋取了二兩銀子放到柜臺上,手心里的令牌露了出來。 “一百張墨紋箋要十兩銀子,哪怕在揚州城,買的人也不算很多?!闭乒裆裆蛔?,“我們店里還有不少精巧的玩意,全都在二樓,不知道二位貴客有沒有興趣上樓一觀?” 慕秋:“煩請帶路。” 一行人才上二樓,掌柜連忙回身行禮:“小姐,我這就派人去請周管事?!?/br> 掌柜先給慕秋、衛(wèi)如流和沈默沏茶,請他們坐下,又派人跑一趟去請來周管事,最后抱著記錄有墨紋箋出售情況的賬本跑回二樓,陪坐在一旁。 他把賬本遞到慕秋面前,畢恭畢敬。 慕秋從去年開始翻看,很快找到記錄有墨紋箋的那一頁,認真翻看了一遍,沒看出什么問題,遞給一旁的衛(wèi)如流。 在衛(wèi)如流翻看時,慕秋向掌柜詢問起店鋪的經(jīng)營情況。 起初還好,后面的問題越問越刁鉆。 掌柜冷汗涔涔,每個問題都要斟酌許久才開口回答,生怕自己有哪里說的不對。 “不錯。” 聽到慕秋這句評價,掌柜如蒙大赦,長長舒了口氣。 掌柜剛想笑著說兩句話,樓梯口驟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隨后,周管事出現(xiàn)在二樓。 周管事看起來瘦了一些,但面容顯得更精神了,眸中不時有精光一閃而過。 在看見慕秋時,周管事眸中精光盡斂,恭敬俯身抱拳:“小姐。” 慕秋平靜地打量著周管事:“不用多禮,這些天辛苦你了,坐下吧。” 她當時想要在江南鋪開生意,純粹是為了幫到大伯父和堂兄,可是她布的手段還沒來得及展示威力,周管事還沒從京城抵達揚州,大伯父和堂兄就接連出事了。 不過她現(xiàn)在也來了江南,她之前布的手段正好能用上。 周管事搬來凳子坐下,解釋道:“前些天就聽說小姐到了揚州,但擔心會暴露小姐的安排,我沒有主動去拜見小姐。” 不過他叮囑過手下的掌柜,若是看到有人出示信物,一定要第一時間來告知他。 周管事還想再開口,但瞥了眼正在看賬本的衛(wèi)如流和沈默,欲言又止。 慕秋輕聲道:“無妨,你有話直說,這種事不用避著他。” 衛(wèi)如流翻頁動作一頓。 隨后,他格外利落翻過一頁。 紙張發(fā)出脆響,聽在耳里還有幾分悅耳。 周管事這才安心,開口問道:“小姐的安排可曾告知過大少爺和大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