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便是放榜之日，趙昀翼已憑太子之尊監(jiān)國(guó)半月，連殿試也是他主持的。

    拿著三甲的文章去趙重岳寢宮，在病得起不來床的趙重岳面前晃了晃，趙昀翼笑道：“父皇，您看，廢太子沒做好的事，兒臣是不是做得很好？”

    “逆子，你可真是朕的好兒子！”趙重岳恨恨低咒，一時(shí)激動(dòng)，猛烈咳嗽一通，衾被上灑著斑斑血跡。

    趙昀翼瞧著那些血跡，神色未變，繼續(xù)道：“父皇太高興了，于身子無益，兒臣再告訴您一個(gè)壞消息好了?！?/br>
    聞言，趙重岳霍然坐起身來，雙目圓瞪，心中有種nongnong的不祥預(yù)感。

    趙昀翼無悲無喜盯著他，緩緩道：“廢太子不甘寂寞，勾結(jié)北蠻，通敵賣國(guó)，不知父皇打算如何處置呢？”

    “咳咳?！壁w重岳又咳出大片血跡，艱難道，“朕要見你母妃。”

    半個(gè)時(shí)辰后，宸貴妃一身華服，美艷無雙，姍姍來遲。

    許久不見趙重岳，倒是被他形如枯槁的模樣驚到，隨即坐在他身側(cè)，溫柔含笑：“陛下龍?bào)w欠安，何故傳召臣妾？臣妾可不是太醫(yī)?！?/br>
    只一句，便輕易將趙重岳的心打入谷底，他病成這般，她連看一眼也是不情愿的。

    趙重岳頹然地閉了閉眼，靠在身后錦枕上，眸光掃過明黃錦被上殷紅的血跡，唇角勾起深深的嘲弄：“沈持瑩，你養(yǎng)的好兒子，可真是好?！?/br>
    喉間一股腥甜涌上來，他頓了頓，壓下去，凝著宸貴妃秾麗艷冶的容顏，輕問：“朕知道你恨朕，可我不懂，二十年過去，朕寵你愛你，待你不薄，你竟因著當(dāng)年之事，連一點(diǎn)點(diǎn)真心也不肯托付？”

    “趙重岳，你所謂的寵愛，不過是雷霆雨露都要我乖順受著，你不懂我要什么，也不在意我要什么?！卞焚F妃笑笑。

    她生得美艷，笑起來，更是能與桃李爭(zhēng)芳，可她吐出的每一個(gè)字都是涼?。骸凹幢銢]有二十年前之事，即便沒有蕭煥，我也不會(huì)喜歡你這個(gè)人。”

    三日后，皇宮鐘樓里傳出沉悶的喪龍鐘聲。

    皇后在鐘聲中，默泣半晌，揮退左右，獨(dú)自神傷。

    午膳時(shí)才被心腹嬤嬤發(fā)現(xiàn)，她自己握著金簪刺穿心口，血流了一地，氣絕多時(shí)。

    宮中亂了一陣，徐琬被趙昀翼安置在紫宸宮，哪里也不讓去，完全不知外邊的變故。

    待新帝登基之日，云滴、云苗捧著皇后的袆衣、鳳冠走進(jìn)來，徐琬才知，外面早已變了天。

    廢太子趁亂逃出宮闈，似朝北地而去，一路散播流言，說趙昀翼構(gòu)陷他，而后弒君殺母，只為了逆天而行，娶前朝末帝遺孤徐琬為后，實(shí)乃亂臣賊子。

    鳳冠上十二花樹隨著步伐輕顫，四只金鳳棲于花樹之上，博鬢下無數(shù)的南珠璀璨輕晃，襯得徐琬一張芙蓉面清絕華美，恍如神女。

    “陛下，微臣懇請(qǐng)陛下以蒼生為念，勿要立前朝余孽為后?！币晃谎怨俾氏日境鰜怼?/br>
    一時(shí)間，附和者眾，觀望者也有。

    卻無一人諫言，支持徐琬為后。

    徐琬立在趙昀翼身側(cè)，小小的手被他緊緊攥于掌心，面對(duì)朝臣們的質(zhì)疑，她心底忽而生出前所未有的勇氣。

    她能不能當(dāng)這個(gè)皇后，憑什么要這么多不相干的人來決定？

    水眸微閃，她正要開口。

    卻見一人站到中央，氣質(zhì)清朗，不疾不徐道：“微臣以為，徐女官出身尊榮，性情純善，興辦女學(xué)，造福百姓，又深得圣心，母儀天下，當(dāng)之無愧。”

    徐琬望著他，眸中淚光閃動(dòng)。

    此人不是別人，乃是新科狀元，翰林掌院學(xué)士親收的首徒，她的堂兄徐璞。

    “微臣附議?！毙扈∩碇咂烦?，隨后站出來。

    “臣也附議?！敝x清玄站出來，目光定定在徐琬身上落了一瞬，繼而移開。

    他喜歡過的姑娘，自然是世間最好的，皇后之位，非她莫屬。

    接著，又一人站出來，不是朝臣，卻又足夠的資格觀禮。

    她一身紫色勁裝，手持長(zhǎng)劍，桀驁地指著眾朝臣道：“你們這些人，圣賢書都讀狗肚子里去了？沒一點(diǎn)判斷力！廢太子通敵賣國(guó)，人都跑北地作亂了，不見你們攔著，倒是有閑情逸致跟個(gè)小姑娘作對(duì)?！?/br>
    “她是前朝公主怎么了？難道你們都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同前朝沒星點(diǎn)關(guān)系？要不現(xiàn)場(chǎng)寫一份同祖輩的斷絕書呀，不敢寫的都是前朝余孽！敢寫的，我孟黎敬你是條漢子，等你老祖宗的棺材板動(dòng)了，我一定幫忙按著些?！?/br>
    毫不避諱地說了一通，聽得徐琬瞠目結(jié)舌，到嘴邊的話忘了個(gè)干凈。

    卻見孟黎一手叉腰，沖朝臣們吆喝：“來呀，誰要寫，來本郡主這里排隊(duì)，我保證不打死你！”

    一番話，夾槍帶棒，打得最能說會(huì)道的言官也說不出話來，漲得滿臉通紅。

    新帝登基和封后大典這般重要的事，竟以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氣氛中順利完成。

    回到寢殿，徐琬坐在榻邊，透過蓋頭下面的罅隙，盯著自己纖細(xì)的指尖發(fā)呆，今日種種，還真是讓人印象深刻。

    天色漸暗，宮宴散盡。

    徐琛剛出了宮門，還沒走到馬車旁，便聽到身后有人在喊他。

    回頭望了一眼，確定是孟黎，腳步登時(shí)加快了些。

    可剛攀上車櫞，一道劍光閃過，直直釘在車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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