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著作痛的腰手腳并用地爬起來，他一抬頭就看見他那個沉默寡言的兒子身上沾滿了血，正站在樓梯上偏頭盯著他，神色茫然又無辜，兩條腿動了動，似乎是想下來找他。

    “救命啊，殺人啦！”再管不了腰上的傷，他扭頭就往小區(qū)外頭跑，生怕被追上。

    不是怕殺人兇手，是怕他那個兒子。天知道開門那瞬間他看到了什么，地板上的尸塊像拼拼圖那樣被人重新拼了起來，鮮血有些干涸，漸漸呈現(xiàn)出黑紅色。

    而他那個五六歲的兒子蹲在拼好的尸塊旁邊，眼里沒有一點點畏懼的神色。見到他回來，還仰起小臉沖他笑。

    這樁駭人聽聞的分尸案被警察立案后，沈望的父親做了好久的噩夢。一會兒夢見被分尸的妻子，一會兒又夢到拼尸體的兒子，時常冷汗涔涔的半夜驚醒，于是白酒喝得更多了。

    妻子沒了，他的氣撒到了兒子身上。借著酒勁兒用皮帶抽了幾回后，他發(fā)現(xiàn)兒子也沒自己想的那么可怕，便心安理得地拿對方當(dāng)了出氣筒。

    目睹了母親被分尸后的場景，對沈望的創(chuàng)傷是巨大的，不知不覺間他分裂了一個人格出來，一個強勢、冷漠的人格，對什么事情都不上心，抱著看戲的姿態(tài)。而另一個靦腆、渴望被人關(guān)愛的人格則是早就潛藏在他身體中，只是一直未被發(fā)覺。

    主人格的沈望則是養(yǎng)成了越發(fā)沉默的性子，不喜歡多說話，也不怎么跟人交談。他見不得血，無法握著刀柄，每次握著刀都會手抖，都是那次事件留下的后遺癥。

    如今再回想起，恍然發(fā)現(xiàn)那些事已經(jīng)過了好久了。他的心理創(chuàng)傷一直沒有愈合，不是看醫(yī)生沒用，只是他從未想過要治愈它們。有兩個副人格沒什么不好，至少以前他是這么覺得的。

    當(dāng)然，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不這么想了。他一點都不想與別人分享葉渺，盡管另外的人格也是他自己。

    頭一回完完整整地了解了沈望的從前，沒有過多的贅述，就是簡單平實的語言，葉渺聽完卻紅了眼角。她都不知道原來少年從前過的是那樣的生活，缺少父母的關(guān)愛，老師不慈、同學(xué)不睦，仿佛一切不幸都降臨在了他的身邊。

    心尖又酸又疼，有只螞蟻在啃噬似的，葉渺將眸中的淚光憋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繞過少年傷了的手臂，輕輕地抱住他的身體，話音小聲卻堅定：“都過去了，未來會更好的。”

    沈望在女孩兒柔軟的發(fā)梢撫了撫，神情柔和下來，目光中有了碎碎的笑意。一切都過去了，這才是真正的塵埃落定，未來的一切都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他不允許發(fā)生任何的偏差。

    在他勾勒的未來藍(lán)圖中，有他，有葉渺。他們會有一個家，屬于他的家。

    *

    回學(xué)校繼續(xù)上課已經(jīng)是一個星期后的事了，一到教室周圓圓就湊了上來，將整理好的筆記遞給了葉渺，神色頗有些不好意思：“這是上周老師課堂上講的知識點，也不曉得你用不用得上?！?/br>
    “當(dāng)然用得上，謝謝啦?！睂⒐P記本放到了桌角，葉渺從書包里拿了一盒蛋撻，分了周圓圓幾個，在早自習(xí)之前兩人小聲說著話。

    沈望從來不參與她們的談話，只會在葉渺感覺口渴時適時將水杯遞過來。在她喝了幾口后，再蓋上杯蓋擰好，與自己的水杯放到一起。他們倆新?lián)Q的水杯是同款的，一個粉色一個淺藍(lán)色，立在桌面特別顯眼。

    習(xí)慣了沈望細(xì)致的照顧，葉渺沒覺得遞杯子過來這舉動有什么，周圓圓卻是滿臉羨慕，默默在自己日后擇男友的標(biāo)準(zhǔn)上又加了一條，要體貼。如果能夠更帥一點就好了，不帥也行吧，內(nèi)在美第一。

    不曉得周圓圓托著下巴又在想些什么，葉渺無奈地轉(zhuǎn)回了身子，盯著黑板右側(cè)大寫加粗的距離高考倒計時八十八天的粉筆字，心里生起了幾分緊張感。

    為了避免在考場上遇到束手無策的題型，葉渺是卯足了勁兒在刷題。而沈望是一如既往的清閑，沒事就敲敲鍵盤，偶爾捏著筆寫寫畫畫。比起緊張到夜里開始失眠的葉渺，日子不知道有多舒坦。

    隨著黑板上的倒計時減少，離高考也越來越近。在高考前幾天葉渺是徹底睡不著了，開著臺燈在床上翻來翻去。那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多了，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屋子里很是安靜。

    就是在這樣安靜的環(huán)境下，她聽到兩下叩門的聲音，確定被敲的是自己的臥室門。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葉渺捏緊了放在枕頭邊的手機，躡手躡腳下床挪到門邊，一邊將門打開一條細(xì)縫一邊小聲問：“誰？”

    借著手機屏幕發(fā)出的微弱光芒，她認(rèn)出了門外的是穿著睡衣的沈望，登時舒了一大口氣，扒著門框跟做賊似的問他：“這么晚了，干嘛？”

    “看你房間的燈還亮著，就來看看?！鄙蛲驹陂T邊沒有走，兩人大眼瞪小眼過了十幾秒，他將手上端著的玻璃杯往前一遞：“聽說牛奶助眠，我給你熱了一杯，喝完早點睡?！?/br>
    接過玻璃杯，葉渺發(fā)現(xiàn)杯子是溫?zé)岬?，隱隱有些燙手。六月初氣溫已達二十多度，多的是人穿短袖、吃雪糕。但葉渺卻是連常溫涼水都沒喝過，入口的都是少年給她接的熱水，怕她會拉肚子、感冒什么的。

    “知道啦，你先睡吧?！比~渺接了杯子，目送少年回了房間才關(guān)上門，將一整杯牛奶全喝了。助眠與否不曉得，反正后半夜她起來了兩次，去上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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