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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靜了一會兒。 許恣行駛在平直的大道上,偶爾朝后車鏡撇過去,順便用余光又看兩眼江困。 她仿佛平靜了。 平靜地像是,累了。 削平了情緒。 許恣能受得了她大鬧一場,卻受不了她有什么委屈憋在心里,沒有由來的開始擔心,便悶咳了聲,“給你情緒加個伴奏?” 江困:“……” 你要是不會安慰人。 就把嘴捐給別人行么。 沒理會許恣,隨后,江困就把車窗搖了開,好像這樣能把什么不開心都吹走一樣。 倒車鏡上映著自己哭腫的眼睛,還有無限后退的柏油馬路,路燈就在殘血上交織不分。 終于,她沒有任何征兆地開了口。 “哥,我媽在我12歲那年去世了,乳腺癌?!?/br> 許恣的嘴角僵住了。 他聽見江困吸了口氣,語氣鎮(zhèn)定地讓人心疼。她說:“我們一家本來在安綏的北角巷有一套房子,現(xiàn)在……那地方建學校了是么?” 許恣斂了下眼瞼,目光漸漸地失了神色。 北角巷——那地方通俗來說,那就是窮人住不起的地方,無論是地段還是構(gòu)造。但光是有錢還不行,還得有社會地位。 許恣他爹之前在那地方就有一套房子,只不過嫌那里面氣氛不好,攀比心理太重,在許恣八歲之前就搬了出來。 可光是這三個字,就足以說明江困的童年,過得不可能不舒坦。 他見過太多千金,都是被捧在手心,在錦繡叢中長大的。從小穿金帶銀,渾身的氣質(zhì)只有個字“嬌”。 或許江困本該這樣。 許恣想,她現(xiàn)在這些不經(jīng)意流露出來的小脾氣,大概就是那時候做家里的大小姐慣出來的。 只不過時過境遷。 那日子在江困心里早就已經(jīng)滿目瘡痍。 沒等許恣回應,江困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無所謂了,反正賣都賣出去了,便宜給江子航那傻小子了?!?/br> “然后江和耘,我爸,找了新媳婦。我呢,我呢——那陣子活得好像一灘爛泥,好像瞎了眼,我不知道天什么時候會亮。哥,我當時最希望的事兒,就是做場好夢,不奢求再也醒不過來,讓我在夢里見見我媽就行?!?/br> “一眼就行?!?/br> “可我不想她的。一點兒不想?!?/br> “她的葬禮我一滴眼淚都沒掉,我大姑拍拍我說你至少哭兩聲,可我根本哭不出來。她到了時候該走了,我也不能怨恨她不是?” “我只是有點恨命——為什么這種事會發(fā)生在我身上?!?/br> 許恣安靜地聽著,跟著方向找到回家的路,一句多余的話都沒再說過。 “后來我就認識了徐小晴,”江困說到這咽了一口,對著許恣擠出來了一個笑容,“算了,你肯定記不住她的名字?!?/br> “你就記得,她笑起來,特別好看,就行?!?/br> “好像,長寧的陽光。”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其實長寧的天空特別好看,你順著長橋走下去,那半面天都是晚霞,非常、非常好看,你以后一定要去看看,不去都遺憾?!?/br> “那日子是愜意的,”江困難得傾訴,有點不知道話該怎么開口,繞來繞去這才進入正題,“直到,小晴她收到了那個人的情書?!?/br> “我當時,我甚至還勸她考慮一下,那個男孩子各方面都挺不錯的,是個好的早戀對象?!?/br> “那可不是個好的早戀對象嗎,”江困諷刺一笑,“誰他媽都喜歡?!?/br> “最后喜歡到沈梓佳身上了,徐小晴終于不順眼了,偏偏沈梓佳還是那個煽風點火的,憑著一張嘴,能說服所有人站在她那邊?!?/br> “然后,那天,她們就把小晴帶到廁所了。” 許恣突然把車駛到了路邊。 后面的話不用在多說了,他其實是了解的,在他拿著沈梓佳的學生證調(diào)查這個人,從安綏大學經(jīng)管學院調(diào)查到長寧三中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知道一個大概了。 只是他這瞬間。 突然有點不敢想了。 他的白瓷娃娃。 就一直保持這樣孤立無援,有多久了? 那段時間,她好不容易從一個陰影里熬了出來,又義無反顧地面對著另一面黑暗。 ……她累不累。 他目視前方,一只手伸過去攥住了江困的。 手心貼著手背,許恣聲音在黑暗里沙啞:“阿困,不用說那么明白?!?/br> “嗯,”江困干脆脫口而出,“然后我打人了。” 許恣:“……” 倒也不必這么直接。 “然后我,當著全校作檢討,然后我……再也見不到徐小晴了?!?/br> “……” “哥,失去一個人太難受了?!?/br> 江困說得輕飄飄地。 像是擺脫了所有的情感,把空蕩蕩的架子吐了出來。也像是看明白了,像一句沒有來源的感慨。 “可我失去了兩次。” “我能做些什么啊?!?/br> “到現(xiàn)在,我還想抓著她的影子?!?/br> 可我根本抓不到啊。 我拼了命想彌補,可是根本連碰都碰不到。 還甩了一身的灰。 “哥,你說,是不是因為我——” 許恣一口打斷:“別他媽瞎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