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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玟靜默地望著他,七皇子說著說著,忽然笑起來,他笑了兩聲,聲音嘶?。骸澳阋詾槲見Z走他的東西只是瞧不起他嗎?也因為你!因為他在我們面前奪走了你!在重華宮的時候,明明我才是最殷勤最順從的那個,你憑什么只顧著同情他!” “……貓,對,他一無所有,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一只流浪貓,居然也想照料更弱小的東西了,可惜,他們都是低賤的螻蟻,不配跟我們競爭的螻蟻。莊妃愚蠢、老六糊涂,這么個近在屋檐的小畜生都沒能治死,反倒把他送到了你手里?!?/br> 七皇子定定地望著謝玟,他的甲胄已經(jīng)充滿了劍痕,卻還癲狂地笑道:“那本來就是一個沒人要的東西,蕭玄謙也一樣,你把這么個沒人要的玩意兒捧到手心里,不覺得臟嗎?對了……蕭九相依為命的那只貓,被我在宮里剝了皮、挖掉眼睛,就在他面前……哈哈哈哈你知道蕭玄謙第二天為什么沒來上你的課嗎?因為他為了收埋那個畜生,幾乎把手都挖斷了——” 七皇子上前一步,謝玟身邊的近衛(wèi)猛地上前一步,槍尖齊刷刷地對著他。但他卻仿佛沒看到一樣,忽然對謝玟問:“他跪過你嗎?” 謝玟沉寂地看著他。 “……哈哈哈哈哈,好,”七皇子扯動唇角,笑著道,“那他睡過你嗎?!” 他本以為這樣的侮辱足以讓謝玟動怒,足以讓這個高高在上、對他永遠不屑一顧的謝先生勃然大怒,但并沒有,謝玟的情緒似乎被冰凍結(jié)了,從來不曾存在一樣。 在七殿下的腳下,盡是一片倒在雨中的尸體。他的聲音極度嘶啞,幾乎像是把畢生的怨恨都說了出來:“蕭九有人生沒人養(yǎng),連父皇都不記得他,就這么個人,還想坐擁天下?!我只恨沒有早點殺了他這個雜種!” 謝玟終于給了一點反應(yīng),他盯著對方道:“你說什么?” “難道不是嗎?”七皇子早已歇斯底里,怒火滔天地冷笑道,“他娘跟侍衛(wèi)茍合,還爬上我父皇的床,這個婊——” 他話音未落之時,謝玟抬起了手,周圍謹(jǐn)遵命令的紫微近衛(wèi)沖上前去,無數(shù)的槍尖扎入七皇子的身軀里,傷口流淌著血液,跟地上的雨水混合在一起。 七皇子身軀下滑,半跪在地上,可還留著一口氣,他抬起頭露出一個可怖的笑容,謝玟伸手拔劍出鞘,走出了仆役高舉的傘下,親手將這把利器送入七皇子的胸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睜大眼睛。 對方的聲音啞得幾乎聽不清,說得是“謝玟,你會后悔的?!?,他重復(fù)了一遍,就被他曾經(jīng)一心仰慕的謝先生戳穿了五臟,倒在血泊中。 飛濺的血液、冰冷的雨水,謝玟將這把劍按到底,掌心扶著劍柄,他仰起頭呼出一口氣,雨水順著臉頰滑下,渾身的沸騰在寒冷中一重一重地彌平、消散,他望著頭頂?shù)臑踉疲驼Z喃喃道:“從今夜起,天下太平?!?/br> 那一夜結(jié)束得格外漫長,在天將破曉時,登基的旨意傳遍整個京都,無數(shù)匹快馬飛馳出京、昭告天下。而躲起來的馮齊鈞沒有逃過紫微近衛(wèi)的搜尋,他渾身濕透地被帶到謝玟面前。 那把斬殺了七殿下的“天下太平”就放在案上。謝玟換了一身衣服坐在矮茶桌旁烤火,他的外袍干凈整潔、仿佛沒有被血水雨水沾濕過,清雅溫文,纖塵不染。 馮齊鈞的心幾乎從喉嚨里蹦出來,他倉皇地跪在對方面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辯解求饒,讓謝大人饒他一命,與此同時,宮中的消息傳達過來,說得是九殿下掌控了局面,讓先生不必擔(dān)心云云……他離謝玟如此近,立即便發(fā)現(xiàn)對方松了口氣,身上似乎有什么枷鎖被去除了一樣。 于是馮齊鈞聽到他問:“你這書……要送哪兒去?” 他抬起頭,看到謝玟在翻看他懷里本來要送到究文館的資料和書冊,吞了下口水,如實回答了一句。 “這書挺有意思的?!敝x玟抬起手,把那本《開物之理》挑出來,“真是樸素的唯物主義啊……” “什么?”馮齊鈞沒聽懂。 “沒什么。”謝玟看著他微笑了一下,“今晚,你看到什么了嗎?” 馮齊鈞先是愣住,然后連連搖頭,他不明白為什么有這樣的人,明明在問可能會決定生殺的話語,目光卻這樣溫柔。他只顧著搖頭,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對方把書交還給他。謝玟道:“好,那你回去吧?!?/br> 回去?就這么簡單?馮齊鈞大腦空白,他的腿像灌了鉛似的走不動,連告退都忘了說……或許到了謝大人這個程度,已經(jīng)不在乎外界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在乎他自己是否被批判為亂臣賊子,所以才肯放過他……正當(dāng)他腦海中一片混亂時,身后忽然又叫住了他。 ……來了!果然不會這么輕易地饒過我!馮齊鈞渾身僵硬,像是一具雕塑似的。他聽著身后的腳步聲,揣測那把劍是不是也要殺了自己時,卻被戳了戳后肩膀。 昂貴柔軟的布料落在書冊上、落在他的手中。謝玟在他身后,幻覺般地帶著溫暖如爐火的氣息:“擦干頭發(fā)。” 馮齊鈞呆了片刻,然后胡亂地擦拭了一番,被送出了謝府。他出門時天邊已經(jīng)露白,他猛地想起昨夜的一幕幕——似乎只有在提到九殿下時,謝大人才會驚起一點不可捉摸的波瀾。 如今也是這樣。 正如張則所問,馮齊鈞也想到了,帝師的堅韌冷靜、心胸開闊中,并不包含陛下。謝玟有一具不可碎裂的殼,沒有什么攻訐壓迫能夠傷害到他,只有從內(nèi)部瓦解,才能逐漸地摧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