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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腦海混亂不堪,兩世的記憶都在交錯著并行,最終不可抑制地想到——倘若有來生的話。 倘若有來生…… 次日清晨,蕭玄謙監(jiān)督他喝完了藥、收拾整齊,才依依不舍地遣人將謝玟送回去。之后的數(shù)日之間,京都風起云涌,敲定征平西北的決策后,將軍副將、輜重車馬、糧草運輸……諸多事項都要一一籌備。整個中樞如同被安上了滾動的車輪,撐持著整個龐然大物運作滾動。 啟明六年二月初三,天子離京的前一夕,謝府燈火通明,沈越霄、馮齊鈞兩人各坐一邊,將京中布防和皇帝的安排跟帝師商議了個遍,就在馮齊鈞離去后,沈越霄才忽然一改正經的作風,拉住謝玟的手問道:“帝師近來有什么煩心事嗎?” 謝玟心中一跳,詫異道:“你看出什么了?” 沈越霄道:“高琨和溫瀚宇等人根本看不清楚形式,也不了解謝大人跟陛下的關系,絕非紅塵世俗可比,你不要因為這些人……” “不是?!敝x玟道,“我不會的。” 沈越霄略略放心,但一時又覺得對方剛剛的反應不太對勁:“我就知道你不會因為這些旁人而煩憂,可剛剛你這反應,分明就是被說中了,是因為什么?” 謝玟避而不答,轉而詢問:“小沈大人這么多年不曾娶妻,可有一個緣故?” 沈越霄被這么生硬的轉移話題,倒也不惱,順暢地答道:“我年幼時有一個指腹為婚的青梅竹馬,我一直以為他就是我畢生的妻子,只不過后來我才知道,那該是我的兄弟……” 他尷尬地摸了摸鼻尖,續(xù)道:“他十歲以前當女孩教養(yǎng),穿裙子叫小名兒,我誤會了。后來我闔家搬到了京都,六七年沒見,啟明三年的時候我重新見到他,他變成個男人……不是,他本來就是個男人,我們喝了一夜酒,他就告辭,提著劍追尋他的江湖去了?!?/br> 謝玟認真傾聽,點點頭道:“節(jié)哀?!?/br> 沈越霄:“……這有什么節(jié)哀的,又不是真的死了娘子?!?/br> “人雖活得很好,可在你心里的那道影子卻死了,不該說節(jié)哀么?”謝玟隨手給他斟了半杯茶,“可有聯(lián)系?” “一年春秋,兩封信吧?!鄙蛟较龅馈?/br> 謝玟挑了下眉:“這就是你的緣故?” 小沈大人訕訕地笑了一下,不知是承認還是否決,但幸好對方也沒非要問下去,而是似是而非地道:“他走了,你傷心么?” 沈越霄心中顫動了一下,裝得很大度地道:“我傷心什么?既然都還活著,那千里共嬋娟嘛,以后就是我的好兄弟了,我自然希望他浪跡江湖、過得暢快淋漓?!?/br> 謝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道:“分別即失去,怎么會不傷心呢。” 他只是自言自語,卻惹得小沈大人立馬站了起來,臉紅脖子粗地大聲反駁道:“你別誤會,我們真是好兄弟,我自從知道他是男人之后,就沒想過娶他的。以前那不是認錯了么?認錯的娘子難道還算娘子?” 謝玟微笑地看著他,甚至還溫文爾雅地安撫道:“我沒有說你。一定是他傷心?!?/br> 沈越霄這才悻悻地坐下。 兩人再度交談了兩句,對方便逃也似地跑了,比急紅眼的兔子還快幾分。謝玟坐在原位上轉動著茶杯,身旁的空余座位上突兀地出現(xiàn)了一個紅頭繩的小女孩。 童童坐在椅子上,兩根短短的小胖腿在上面晃來晃去,她問:“他們那仗要是打起來,就算是速戰(zhàn)速決也要三個月的日子,蕭玄謙大概率是趕不及回來了,正好,既然他不在,省得你被這人糾纏撒嬌、磨軟了性子,你定個日子吧?!?/br> 謝玟的手指在杯沿上碾轉,他的指腹按在瓷器旁,淡淡地道:“我得告訴他?!?/br> 童童道:“明天他就出征了,有這么多機會你不說,想要什么時候告訴他?” 謝玟垂下眼簾,平靜地解釋道:“我留了錦囊給他,前兩個都是對此戰(zhàn)的籌謀規(guī)劃,最后一個是我留的信,會將這些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他,我跟他說,戰(zhàn)至大捷時可以打開。 “按照他的計劃,一路勢如破竹的話……我推算了一下日子,攻城拔寨直入韃靼王廷時,也就是四月十七左右,捷報到了,我們就回去?!?/br> 童童道:“他人不在,你守到那時候有什么用?” 謝玟心如止水般地道:“兩軍對壘,我總得聽到些勝券在握的戰(zhàn)報喜訊,才能放心吧?” 饒是謝童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勸慰,直到聽見謝玟又說:“如果他此戰(zhàn)不順,受到阻礙,我會在一月后作為督軍、陪同幾位武臣率軍相援,這也是在預先安排過的。” 童童一下子站到了椅子上:“你要親自去?我不信蕭玄謙這么安排,他連你掉根頭發(fā)都要過問,還敢讓你上戰(zhàn)場?” 謝玟道:“我不上前線。我只是督軍?!?/br> “當年你為了他差點就死在瓊州,我不相信蕭玄謙不害怕刀劍無眼,這絕不是他做出的決定?!?/br> “你倒是有點像他了?!敝x玟意外道,“他要培養(yǎng)你做女帝,好像還真弄出點名堂來了?!?/br> 童童鼓了鼓臉頰,嘟囔道:“我肯定跟你回去,我又不當他的接班人……算了,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但最遲、最遲……四月十七,到了這一天,無論你身在何地,我也會把你送回去的。這是我最后的底線?!?/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