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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遲點(diǎn)頭道:“我去喊他?!彼麑⑼霑簳r(shí)擱在了一旁的木桌上,讓喻見寒幫忙照看點(diǎn),轉(zhuǎn)身便往屋舍走去。 目送那人遠(yuǎn)去,喻見寒從林二嫂手中接過了熱湯,他剛抿了一小口,卻見林二嫂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手中的碗,迭聲忙問道:“怎么樣!” 喻見寒笑著肯定:“味道很好?!?/br> “那就好!”林二嫂夸張地舒了一口氣,她又低頭在鐵鍋里攪了一勺,為自己盛了半碗,“我們都嘗不出味道來,那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手藝生沒生,可別委屈了你們……” “你們呀,當(dāng)年還來不及喝口熱湯呢?!?/br> 林二嫂看著碗中晃蕩的水光,她輕聲嘆息一句,最后卻笑著將淚與湯一同咽下。 悲喜盡飲。 第12章 朝鹿(二) 忙活了一整日,熱熱鬧鬧的殺年豬活動(dòng)終于落下了帷幕,天色有些昏暗了,夕陽半瞑,蒼穹泛起了微紅的艷色,像是閨閣女兒臉頰上暈開的胭脂。 家家戶戶開始將桌椅板凳一一搬回,村民們清掃柴灰,整理鍋瓢……但謝遲自然不太明白該怎么做,喻見寒更是從未經(jīng)手過農(nóng)活,于是,混跡其中的兩人便顯得格格不入。 最后,還是林二嫂像是驅(qū)逐貪吃的雀鳥一般,將他們往一旁轟去:“行了行了,你們呀,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地待著吧……凈瞎添亂?!?/br> 喻劍尊聽話地放下了缺了口的瓷碗,但自認(rèn)為是“得力干將”的魔頭可有話要說了,他正準(zhǔn)備理論一二,卻被另一個(gè)聲音截住了話頭。 “二娘,我?guī)еx哥哥他們?nèi)ネ膺呣D(zhuǎn)轉(zhuǎn)吧。” 關(guān)鍵時(shí)刻,趙昭來救場了。他接過謝遲手中的舊抹布,往桌上一放,扯了扯那人的衣袖,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靜地注視著謝遲。 “咳?!敝x遲假模假樣地咳嗽了一聲,順勢接過臺(tái)階下了,“那我們就陪著昭昭去逛逛吧。” 他們轉(zhuǎn)身向著村外走去,身后卻傳來了微微拔高聲音的囑咐。 “阿謝,小喻,記得早點(diǎn)回來。” 謝遲應(yīng)聲回頭,在昏黃的夕影中,他看見了林二嫂臉上掛著的笑,但終究錯(cuò)過了她眸中暗藏著的水光。 “給你們留了湯呢。”林二嫂朗聲道,她揮了揮手。 穿著舊襖的女人站在空地上,臉上是所有長輩的溫和神情,她的面前,是通往晦暗山峰的野徑,身后是蘊(yùn)藏著煙火氣的村莊。 要記得回家啊。 她如是交代。 “知道了。”謝遲揚(yáng)起了一抹笑,他也揮手示意。 喻見寒沖著林二嫂微微頷首,他轉(zhuǎn)頭隨著謝遲往山上走去。 他們終于踏上了注定的道路,一如曾經(jīng)。 三人沉默地走在林間,提出來逛逛的小趙昭始終一言不發(fā),而謝遲似乎在沉思什么,也默不作聲。 終于,虬枝曲折交錯(cuò),隱隱約約窺見天幕低垂,看樣子是要到峰頂了,謝遲還是開口打破了沉寂—— “你們是,怎么……” 怎么變成冤魂惡鬼的,趙家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謝遲有一種感覺,他能從昭昭口中得到事情的真相。 盡管這很殘忍,但他必須要知道事情的真相,畢竟怨鬼圍困住的不僅是路過的旅人,更困住了其中的亡靈。生生世世,不得解脫。 若是有朝一日怨鬼圍被破壞,其中所有人都將灰飛煙滅,不入輪回。 小孩一愣,他聽出了謝遲未言之意,隨即笑得眉眼彎彎,像是尋常聊天一樣,回答了這個(gè)問題。 “我們被吃掉了?!彼D(zhuǎn)頭看向前方,話語里還帶著孩子氣,“所有人,都被吃掉了?!?/br> 裹著舊棉衣的男孩落后了半步,他停下了腳步,緩聲道:“就到這里了。” “謝遲哥哥,我就送你們到這里了?!?/br> 謝遲不解地回頭,卻見小孩俯身,將那本殘破不堪的話本放在了地上,再抬頭時(shí),他的臉上已經(jīng)褪去了血色,成了一種孱弱的蒼白。 昭昭的瞳色變得極黑,像是照不進(jìn)日光的深淵,他直視著謝遲的眼睛笑道:“謝哥哥,你是好人,好人就該活下去……” “往前走吧,永遠(yuǎn)也別回頭?!彼聪蛑x遲,指著面前的方向,認(rèn)真地交代。 謝遲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卻見迷霧早已散盡,覆上冰霜的草葉上出現(xiàn)了一道不甚明顯的分界線,像是秋冬兩季在這短短的幾步距離里劃地而治一般。 他回頭,卻見身后空無一人。 “昭昭……”他茫然地看著身后,只見來路的盡頭消失在密林中,本該在面前的孩子卻無影無蹤。 喻見寒也微微皺起了眉:“他是在放我們離開?” 謝遲向前方走了兩步,他邁過分界線的瞬間,身上灰撲撲的衣裳重新變成了寬袖紅衣:“不,是他們在放我們離開。” 他內(nèi)心的不安在極速擴(kuò)大,像是流沙中霎時(shí)坍塌的深淵,似乎有什么無法掌控的事情在發(fā)生。恍惚間,他心中涌上了一種極其熟悉,極其悲傷的感覺——就好像在同樣的地方,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相同的事。 “我想回去……”他微微啟唇,有些茫然不知措。 “那我們就回去?!庇饕姾粗J(rèn)真道。 可向來有些事,人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絲毫無能為力,更談不上人定勝天。 等到他們趕回來的時(shí)候,趙家村已經(jīng)不復(fù)往日模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