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怕自己的淚水再打濕宣紙，死死地咬著下唇不讓眼淚落下，眼眶中蓄滿的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畫像上的賀蘭之因他而永遠變得模糊，充滿數(shù)不盡的皺褶。

    無論如何都鋪不平這張肖像……

    趙胤注視著畫上已經(jīng)看不出原先俊美面容的賀蘭之，唯有那份含笑的唇角仍然揚起，趙胤再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輕聲地嗚咽起來。

    年輕皇帝將這份最后的畫像挪至一旁，隨即握緊右手無力地捶在桌面上，整個人都蜷縮在桌上痛哭起來。

    他從不知道，一個人的心臟能夠痛成這樣……

    “阿之……阿之……朕想你了?！壁w胤將頭埋在自己的臂彎中，泣不成聲地哭喊道，“朕想你了啊……阿之……”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朕不過是個普通人

    自從那次自御書房嚎啕大哭過后，趙胤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冷酷無情到對賀蘭之的死訊無動于衷，麻木不仁。

    要讓自己明白阿之死了這件事，對于他來說實在太措不及防，太難以接受了。正是因為出自本能地不愿接受，才會使他毫無自覺地失口對阿之說出抱怨折子的話。

    在叫到他名字卻沒有回應(yīng)的那一刻，趙胤才真正明白，他喜歡的賀蘭之永遠地離他而去了。

    遲來的悲傷將他整個人都要湮沒到窒息，趙胤獨自在御書房哭到嗓子都快嘶啞的地步。最終還是偷偷守在外頭的貼身太監(jiān)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沖進去勸阻皇上莫要再哭。

    “皇上，您是一國之君。即便賀蘭大人逝去，您也不能因此悲傷過度到傷害自己的身體?！毙√O(jiān)哀傷又心疼地替哭紅雙眼的趙胤端上茶盅，“您的身上背負(fù)著的是整個國家，您不能哭壞身子吶。再難過也得睡覺啊，不然您明日清晨上朝會很疲憊的?！?/br>
    “朕是一國之君……所以連悲痛的權(quán)利都沒有嗎？”趙胤盯著小太監(jiān)手中的茶具，啞著嗓子質(zhì)問道，“一國之君連七情六欲都不應(yīng)該有了嗎？！”

    小太監(jiān)端著茶盅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苦苦地喚了一聲，“皇上……”

    “不……皇上可以cao縱別人的生死大權(quán)，我卻什么都做不到?！壁w胤抬手掩住自己的雙目，嗤笑的唇角旁流過咸澀的液體，“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罷了?！?/br>
    小太監(jiān)連忙辯駁道：“可是皇上——”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壁w胤打斷對方焦急的辯解，靠在椅背上無力地出聲道，“明天的早朝我會照常去的，但是……起碼今晚讓我頹廢一些。只要這個晚上就好了……”

    自小伴著皇帝長大的小太監(jiān)皺著眉糾結(jié)了半晌，最嶼、汐、團、隊、獨、家。終擱下茶盞一言不發(fā)地跑出御書房外。正當(dāng)趙胤以為他已經(jīng)離開時，小太監(jiān)又無聲無息地匆匆跑回來，將一床溫暖的毯子小心翼翼地蓋在靠著黃花梨木椅的龍體上。

    “陛下，雖然現(xiàn)在還是夏季，但是夜里有些涼，您千萬別凍著?！?/br>
    小太監(jiān)擔(dān)憂地看著趙胤遮住眉眼的手掌，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有沒有睡著。但不論圣上是否聽得到，告退前他都不忘低聲說一句，“奴才的生死權(quán)永遠都在您手上。”

    趙胤沒有回答他，只是呼出一聲淺淺又勻長的鼻息。

    次日清晨的早朝，趙胤如同約定般地?fù)Q上那身背負(fù)著國家的沉重龍袍，垂首冠好黑金冕旒，向金鑾殿邁出穩(wěn)重的步伐。

    “朕走了?！?/br>
    那位伴隨了趙胤多年的小太監(jiān)注視著皇上漸漸離去的背影，只覺得眼前的景象忽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八年前那個才登基不久的少年皇帝。

    陛下……一直都很堅強呢。

    無論是目送唯一的長姊遠嫁他鄉(xiāng)，還是親眼看著先皇因病而駕崩，直至如今得知賀蘭丞相逝世的消息，皇上都咬著牙獨自承受了這些悲痛。

    即便陛下是孤家寡人，自己作為皇上的侍從，也會永遠地伴在陛下身邊的。

    “奴才恭送陛下?！毙√O(jiān)躬身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朕的丞相只有他

    由于前一個晚上沒有合過眼的緣故，此時此刻坐在龍椅上聽政的趙胤不免覺得有些疲憊。抬手揉了揉干澀的眼睛后，年輕皇帝開口問道：“諸卿還有何奏要稟？”

    “陛下，臣有一事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蔽墓僦兄校晃怀汲霭嗯踔税遄嗟?。

    趙胤一雙隱在冕旒下的墨目微微瞇起，“愛卿但說無妨?！?/br>
    “微臣算了一下，今日是十六。離賀蘭大人下葬的日子已過去十日。”那位大臣踟躇地抬頭覷了年輕的皇帝一眼，隨即咽了口唾沫斷斷續(xù)續(xù)地問，“丞相一位……已空出許久……陛下是不是……”

    趙胤畢竟坐在龍椅上這么些年了，即便是那位大臣未將那整句話說完，他也能聽得出這其中的言下之意。

    “朕不會再選丞相的?！壁w胤平靜地回答道，然而言辭中的態(tài)度卻不可置否，“朕的丞相永遠只有一人，無論是誰都沒法撼動他的地位，就算是朕也一樣?！?/br>
    這是他當(dāng)年親口許諾給賀蘭之的，如今即便賀蘭之不在世上了，只要他趙胤還活著，這個承諾就不會被打破。

    “可是陛下……”

    那位大臣正欲言又止想說些什么，卻被趙胤蹙著眉微微搖頭的動作制止住，悉數(shù)的話語只能默默地咽回喉中。

    “諸位愛卿也都看到了，這幾個月即使沒有丞相，朝堂仍舊在運作。雖然朕的負(fù)擔(dān)加重些，不過朕還很年輕，少睡幾個時辰對朕來說并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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