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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想也明白,皇上看的究竟是誰。 那角兒穿著青綢薄紗,微整白袖軟緞,蘭花手撩起垂落眉前的流蘇。唱腔依依,又作垂眼彈淚之姿,將一出戲唱得好極了。 沈秋霖將觀察趙胤的目光轉(zhuǎn)回戲臺上,耳邊還縈繞著那青衣的行腔,那聲音雖若金珠輕落玉盤般動聽,但他已經(jīng)不怎么再聽得進(jìn)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后,一場戲唱罷了,整個酒樓迸發(fā)出的熱烈掌聲幾乎要將房頂給掀了去。說是滿堂喝彩也毫不為過。即便戲班子謝了幕返到后臺去,掌聲浪潮仍舊持續(xù)了許久才褪去。 按捺了整場戲的趙胤終于忍不住站起,幾乎是要跑起來似地走出雅間。坐在對面的沈秋霖見狀,也立刻起身疾步匆匆地跟了出去,一路順著樓梯而下闖入后臺。 “什么人!” 戲班的班主見到這貿(mào)然闖入的二人,目光兇狠地瞪著他們喝了一聲。卸妝的伶人們不禁嚇了一跳,局促不安地?cái)噭臃讲欧笾臒崦?,指尖上還泛著氤氳的熱騰蒸汽。 坐在梳妝鏡前摘下金釵銀鈿的反串青衣也轉(zhuǎn)過身來,靜靜地打量著這器宇不凡的闖入者。 “班主,我家少爺就是想來后臺瞧瞧?!鄙蚯锪販貪櫼恍?,將這緊張的氣氛稍稍化解得溫和了些,上前安撫這位班主的情緒,“是我們唐突了,不過我們沒有別的意思,還望班主見諒。” 話音剛落,趙胤身后的侍衛(wèi)們也隨之踏入后臺,將這本來就不大的地方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br> “見諒?你當(dāng)我京城的達(dá)官顯貴沒見過?這么多人一起進(jìn)來,還跟爺談什么見諒——” 班主的話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著侍衛(wèi)舉到他面前的御牌。在愣了幾秒后班主才反應(yīng)過來,滅了剛才的氣焰,哆嗦地朝年輕皇帝與沈秋霖所在的方向跪下,“草民……草民叩見……” “免禮平身?!壁w胤不耐地打斷對方的話,“你們都先出去,那位青衣留下便可?!?/br>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贖你 旁人皆被揮退下去,唯獨(dú)沈秋霖還留在原地不動彈,唇上仍然掛著淺淺的笑意,注視著趙胤與那位青衣。 趙胤瞟了一眼沈秋霖,墨目中的神情大抵是在問他,“你怎么不跟著下去?!?/br> 沈秋霖風(fēng)度翩翩地淺笑著走到趙胤身邊,附耳在這位年輕皇帝耳邊輕聲道:“陛下, 您想問他的,微臣能猜到三分。不過,有些話還是交給微臣來問吧。您的身份問一個戲子,還是有些不妥的?!?/br> 趙胤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微微揚(yáng)起下巴示意沈秋霖來替他來問,自己則尋了旁邊一個空座,從容不迫地坐下聽這二人準(zhǔn)備說什么。 “閣下不必管后面那位?!鄙蚯锪刈咧聊俏簧裆杂行┎话驳那嘁旅媲埃⑿χ鴮⒆郎响o置的卸妝工具遞給對方,“請問閣下姓?” “在下姓何?!蹦侨宋⑽⒌皖^也笑了一下,接過沈秋霖手中的工具。 “原來是何老板,失敬失敬?!?/br> 何公子是梨園的角兒,按照那行的規(guī)矩,大伙兒都會稱角兒為“老板”。 興許是因?yàn)槌嘁碌木壒?,相比起賀蘭之那溫潤如玉又有些清冽的聲音,這位何老板的聲音就顯得更為女氣,軟綿綿中又頗帶了些媚味。 雖然媚了,但還是俗了些。 沈秋霖不動聲色地瞧了趙胤一眼,看到年輕皇帝對這位何老板的聲音完全無動于衷,心中莫名沉重的桎梏忽然就釋然了開來。 看來陛下早就知道這位不是真正的賀蘭大人了。 “何老板,您請繼續(xù)卸妝,”沈秋霖站在一旁,靜靜地望著梳妝鏡中那位將臉上粉墨一一卸去的男子,“在下只是想同何老板交個朋友,談幾句話罷了……沒什么別的想法,您不必如此緊張?!?/br> 何青衣透過鏡子看向沈秋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生還沒說自己叫什么呢?!?/br> “在下沈秋霖?!鄙蚯锪匚馁|(zhì)彬彬地介紹道。 對方從善如流地應(yīng)下,用那獨(dú)有的酥軟聲音喚了一聲,“沈公子?!?/br> “何老板,您是何時入的梨園?” “快二十年前了吧,那時候我才不過三四歲。京戲都是童子功,不從小練起也唱不出來名氣?!焙吻嘁乱贿呑焐洗鹬?,一邊抹去臉上的桃紅胭脂。不出半晌功夫,那張被妝容覆蓋的清秀面容便露出了半張來。 這位何老板讓不在意后頭的少爺就不在意,妝也說卸就卸,不愧是角兒,心理素質(zhì)就是強(qiáng)大。沈秋霖默默在心中腹誹一句,同時開始仔細(xì)地端詳起對方的面容。 何老板作為男人,一張面容竟比女人還要生得秀麗細(xì)巧。不施青黛的細(xì)眉好似彎月,墨目里流轉(zhuǎn)點(diǎn)點(diǎn)眼波,纖長的眼尾泛著淡淡妃紅,猶似一株攀在枝頭的紅杏。 五官風(fēng)貌楚楚,的確與賀蘭大人有五分相似,但完全不及賀蘭丞相大氣端華,當(dāng)然更加不及他家懷玉的風(fēng)華絕代。 沈秋霖很不厚道地在心中評析道。 “您怎么會進(jìn)梨園呢?” 何青衣平靜地揩去另外半邊的妝容,“小時候家里窮養(yǎng)不起,所以就被賤賣了進(jìn)來?!?/br> “那您想過贖身嗎?”沈秋霖復(fù)問道。 “倒是也想啊?!焙吻嘁挛⒉豢陕劦剌p嘆了一聲,“可惜贖不起?!?/br> “我贖你?!?/br> 一直未開口的趙胤突然出聲,在場的另外二人都不禁怔愣了片刻,轉(zhuǎn)身看向穩(wěn)穩(wěn)坐在太師椅上的貴氣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