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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贗君在線閱讀 - 第36頁

第36頁

    奴婢是主人的財(cái)產(chǎn),處置由人不由己。人命不過是風(fēng)中飄絮,一拂即散。

    沈育在美姬發(fā)抖的手中喝下燒酒,一半燒穿了他的喉嚨,一半抖落在衣領(lǐng),冰冰涼涼貼著心口。

    那美姬出竅的魂魄落回身體,差點(diǎn)給他磕頭。

    “殿下,”牛祿催促,“請(qǐng)飲。”

    梁珩沒有反應(yīng)。左右兩位美人忍不住五體投地,哭泣出聲。

    沈育抬眼看去,酒勁停留在口腔,火辣辣沖上天靈蓋,令他快看不清梁珩的模樣。

    牛祿便說:“拖……”

    梁珩的酒杯重重跺在食案上,沉悶一響。

    “我說,夠了吧?!?/br>
    牛祿道:“賤婢冒犯殿下,敗了殿下興致,怎能不罰?”

    兩個(gè)美姬被力士架起來,妝容已全花了,二八年華的花朵,即將在萬物復(fù)蘇的季節(jié)里凋零。

    “臣家中的東西,伺候不好殿下,臣也要請(qǐng)殿下恕罪?!?/br>
    “殿下啊,”仇千里悠然道,“您可管管他這張油滑的嘴,斯人之美,天下共享,怎么就成了牛祿自己家的東西。既是自家東西,可不就由著他折騰,外人怎么管得著。”

    梁珩怒不可遏,一杯子擲向牛祿,砸破他額角,砸得他馬上跪地請(qǐng)饒。

    太子盛怒,二人不敢再多言。

    力士松開兩名婢女,二人頓時(shí)沒了骨頭似地軟在地上。

    段延陵看得夠了,自己給自己倒杯酒,品嘗少許,十分?jǐn)∨d地說道:“叫個(gè)什么事兒,你說呢?”

    他問連軫,連軫沒有接他的話。

    春光在牛園上空照耀,瓦檐下,兩條麻袋被鍍上陽光的顏色、百花的芬芳與池水的清氣。

    白鳥仍在嬉游,紅色的血埋在地下。

    第20章 惡犬舍

    庶民性命,輕于鴻毛,奴仆之性命,更輕于柳絮。

    生殺予奪,只在主人眨眼之間。

    梁珩發(fā)了一通火氣,撲殺的鬧劇暫時(shí)中止,然而春日宴竟還能若無其事地繼續(xù)下去。客人們很快從晦氣的氛圍里脫身,用瓊漿玉液洗去一腔郁悶,復(fù)又是展顏嬉笑,無憂無慮的模樣。

    仇千里與牛祿更是如魚得水,彼此言語間攀談起對(duì)奇珍異寶的見聞與收藏。仇千里宅中也有美人如云,有幸得見者無不夸為仙容玉貌,世間無雙??磁5摰哪樱坪跞绻约旱拿兰г谌蓊伾媳蝗吮认氯?,還不如撲了干凈,不爭(zhēng)臉的東西,養(yǎng)著也是浪費(fèi)。

    “牛兄,你也不必如此執(zhí)著,”仇千里拿身后美婢作靠枕,半點(diǎn)察覺不到其女僵硬如石,怡然自得道,“我府中,美固然有之,卻非是女人。世間真絕色,不在女人,也不在男人,偏偏是那陰陽混淆、柔中帶剛的境地,能咂摸出點(diǎn)容止的味道。什么時(shí)候能勞動(dòng)牛兄尊駕,再請(qǐng)您觀賞我豢養(yǎng)的美羊?!?/br>
    不稱女,不稱男,甚至連人都不是了。不知道仇千里養(yǎng)的究竟是些什么東西。

    向晚,從牛園出來,枝頭高掛的燈籠將金子似的光芒揮霍向大街。各府馬車??砍闪?,等待接上主人。

    這是正門,側(cè)邊一條小巷蜿蜒進(jìn)無光照的陰暗中,那是小門。沈育瞥見巷里有幾人正在小門前說話。

    “別了,牛兄,下次再聚?!?/br>
    段延陵同牛祿打過招呼,將人送回。

    連軫本是坐相府的馬車,與段延陵一道前來牛園,此時(shí)卻詢問梁珩能否載他一程,梁珩已先一步上了馬車,神情郁郁,不太說話。

    “你怎么了?”段延陵莫名其妙,“從剛才起就怪怪的。”

    連軫說:“你不覺得,那兩個(gè)婢女,很可惜?”

    段延陵也很遺憾:“是啊,我家也沒有這等蕙質(zhì)蘭心的姬妾。不過,這和你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連傻,心疼人可不是你該做的事。這種事,慣來是那些刀筆吏、口舌官,閑來彈劾的?!?/br>
    他說著特意一眼遞向沈育。

    沈育卻正留心別處,聽得那小巷里,人聲說:“……再不就醫(yī),就沒救了,行行好吧……”

    “沈大才子,”段延陵叫他,臉上掛著高高在上的笑,“想必你是最看不慣的吧?主人殺奴才,像殺一頭牲畜,說沒就沒了。”

    他摸摸下巴:“輕賤的人命,也能叫人命?”

    沈育回過神來,說:“對(duì)牛祿而言,或許不值一提,對(duì)她的親人朋友而言,卻是珍貴無比。譬如你段延陵的性命,你自認(rèn)為舉世無雙,對(duì)那些輕賤你的人而言,也不過一葉浮萍。”

    牛園匾額的金黃燈光,刷得段延陵表情如同惡鬼。

    梁珩從車?yán)锾匠鲱^來催促:“還不走么?”

    連軫便撩袍上車,沈育卻辭了,說是還有別的事。段延陵立刻道:“正好給我騰個(gè)位置。”他一腳踩上腳凳,被梁珩伸腿踹下去。

    “你滾?!绷虹裣訍旱卣f。

    車簾落下,車駕起行,離開華燈初上的南閭里。

    牛園的小門隱在無人處,貼著墻根是排水渠,糜爛的氣味散布巷道。

    先前在門前說話的兩人已經(jīng)離開,身影在巷道盡頭若隱若現(xiàn)。沈育悄然跟上,鞋底碾過青石板,經(jīng)過小門時(shí),聽見門里一聲充滿戾氣的犬吠。

    夤夜。

    里坊大門緊閉,夜深人寂。沈府一片漆黑。月光灑在堂前,水波似的一晃。

    “站住?!?/br>
    堂里傳來一聲。那水波便停了。

    一粒豆大的燈火亮起,昏暗地照出一人形輪廓。沈矜盤膝而坐,將油燈向門前一推,把他兒子納進(jìn)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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