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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人,誰也聽不見,信州也不見,段延陵也不見。育哥,后來你出現(xiàn),拿著一把劍將蛇斬為兩段?!?/br> “夢里只有你,”梁珩喃喃,“我求你別丟下我,然后你說……你說的什么,我忘記了?!?/br> 沈育也輕飄飄地呢喃:“我說我不會丟下你。”然而語氣卻像立下誓言。 梁珩側躺在沈育腿上,鬢邊黑發(fā)散下來,微光浮在發(fā)絲上,虛幻而易碎,沈育伸手拂去,沿著深刻的眼角,摸到他的鼻梁。梁珩的鼻尖在他指縫間蹭過,仿佛用討好換來某種心安理得的慰藉。 信州匆匆趕來:“殿下,仇常侍到訪?!?/br> 建巳之月,宮中杏樹結果,榕樹青幽,中常侍仇致遠領皇帝口諭造訪儲宮,察太子功課,問生活飲食。 太子趕到前殿,與仇公分坐左右,不分主客。 仇致遠仍然穿戴高帽長衫,面容端肅,淡淡一點笑意,兩眼瞇成縫。 “殿下,多日不見,功課可認真對待?陛下出行不便,特著臣關懷一二?!?/br> 梁珩臉上不見血色,他從前看仇致遠還是個人,如今與他對面的則是虎狼蛇蝎,惡意源源不斷滲出人皮。 仇致遠又詢問起日常。 “都好,都好?!绷虹裨谛渥永锊涞羰中牡暮?。 仇致遠關切地問:“聽信州說,殿下夜里睡不好覺?” 沈育幾乎能聽見梁珩心中的哀鳴,他與信州侍立在殿內梁柱之下。 “這是為何?叫醫(yī)官看過嗎?是白日飲食作息不規(guī)律,還是夜里做噩夢?” 梁珩唯唯諾諾道:“就一個晚上罷了,不值一提。平時睡眠還是很好的,夜里睡了白日接著睡,哈哈?!?/br> 仇致遠道:“說起來,昨日霍廷尉同臣提起,殿下去了北寺獄……” 腔調慢悠悠的人,自己不著急,往往引得別人忐忑上火。 “不巧的是,獄中關押的犯人,自絕謝罪,驚擾了殿下?!?/br> 梁珩不說話,仇致遠便覺一切盡在掌控,繼續(xù)道:“殿下去那種地方做什么呢?” 安靜的時間久得沈育都緊張起來。 梁珩說:“仇公去那種地方又是做什么呢?” 一直垂頭斂息站立的信州,忽然抬頭,以一種陌生的眼神望向梁珩。 “陛下昨日吐血,臣可是寸步不離,守候左右。” “不去北寺獄與廷尉府,怎么見得到霍大人?” “殿下,你誤會了,”仇致遠笑道,“是霍廷尉進宮,向陛下稟報罪人自絕一事,臣正好在旁?!?/br> “是嗎?”梁珩平靜下來。 “臣怎么覺得,殿下有許多話想問?” 梁珩道:“仇常侍昨日一直守著父皇,本王沒有想問的。只有那仇千里,本王與霍大人都有許多問題要問,奈何他肚子里大概藏著不能吐出口的東西?!?/br> 仇致遠聞言,點點頭:“千里是臣的養(yǎng)子,看來,千里犯下罪行,殿下是遷怒于臣了?!?/br> “何出此言。”梁珩干巴巴道。 仇致遠站起,上前兩步,殿門外是春日茂盛的綠樹紅花。 “臣聽聞千里曾送過一棵樹與殿下,曾經交好的情誼,在殿下如今看來大約也不忍回顧。既然如此,殿下不妨將那樹轉贈與臣,畢竟父子一場,臣未能好好教導千里,致使他走上歧路,那棵樹就做個教訓,放在院中日日警醒臣吧。” 仇致遠微微一笑,陽光避開他的臉。 那首東閭里聽來的童謠忽然在沈育耳邊響起——兩封沒有萬戶侯,十里挑一鬼來湊。 十里去一為九,去掉的那個不是人,是惡鬼。 仇致遠走了,沈育緩緩走到梁珩身后跪下,撫摸他的脊背,僵硬得像巖石。 梁珩轉過頭,開口說:“你不能離開我?!?/br> 沈育抱住他,耳邊是輕語。 “你離開我,我就會被那條蛇咬死?!?/br> 調查汝陽的結果就是,路甲手下一個心腹長史,在得了分贓回老家的路上,被官差截住,查封五十萬錢,當場送獄。 汝陽郡守府上上下下被清洗殆盡。 經此一案,物傷其類的有之,拍手稱快的也有之。譬如太尉連璧,連軫每日聽學,都要宣傳宣傳他老爹的語錄,諸如大贊霍良乃國之棟梁,一樁貪/腐查得好查得妙,又贊揚太子珩,夸他帶領自己兒子一起念書做功課,不與牛祿仇千里等廝混,實在感謝。 “我爹說你未來有大出息,叫我好好跟著你混!”連軫很來勁。 段延陵則說:“我爹說跟著你混很危險,叫我看好自己小命?!?/br> “舅舅會說這種話嗎?”梁珩不屑一顧,“你就胡說八道吧。” 他最近話也少了,總有心事。 時近五月初五,南方的道路蓄滿蘭草。崔季要回到汝陽郡了。宋均、鄧飏與沈育前去送行。 崔季是同父親一起來到望都城,回去時卻孤身一人。崔顯仍然留在王城,尋找長子的下落。沈育為他們問過梁珩與信州,都說不知道當初那批宮女的下落,大約是放出宮去自謀生計了,如今皇后身邊都是些年華正好的青春少女。 崔季顯然已放棄希望,只要兄長能在世間某個角落過著自在生活,他就別無他求。 “回到汝陽,可得幫忙照看著我們家學塾那些小子,”宋均憂心忡忡,“就怕他們年輕氣盛,沒人拘著就靜不下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