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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贗君在線閱讀 - 第197頁

第197頁

    崔家大哥甚是有趣,求官不得,消沉不到十日,又自得其樂了,喝花酒、斗魚游原不亦樂乎。想不到曾經(jīng)也是解綾館、陳玉堂的客人,與梁珩算是同道中人了。

    隨后幾封信,亦都是他又得了什么新的玩物,或是覓到得趣的店家,似乎秋后豐收,寄了幾壺新釀酒回家。半點也沒有功名心了。

    崔顯的信則只有兩封。頭一封措辭嚴(yán)厲,告誡兒子戒驕戒躁,在望都積極進(jìn)取、廣結(jié)鴻儒、拓寬門路,《書》曰:“非知之艱,行之維艱”,在學(xué)堂書本中習(xí)得的圣明道理,要在政務(wù)中付諸實踐,才是功德圓滿。萬望取得一官半職,光耀門楣。

    儼然是梁珩熟悉的嚴(yán)酷口吻,對長子亦是寄予厚望,然而第二封就迥乎不同,對入朝做官一事避而不談,字里行間都是詢問兒子生活起居、衣食住行,若囊中羞澀,盡管向家中支取銀錢。又問他過年回鄉(xiāng)與否。望都風(fēng)物使人著迷,盼望他多多來信講述。

    看來崔顯這和藹的老頭,乃是因他兒子做出的改變。人之漸老,無不盼望家人團(tuán)圓、享天倫之樂,長子卻不得不遠(yuǎn)離家鄉(xiāng),更因謀職遇挫,精神消極。崔顯思念之下,也只好順應(yīng)時勢,當(dāng)不了官也罷,別的都不求了,但求長子生活無憂,早日歸家。

    然而,崔家大哥這幾封信,統(tǒng)統(tǒng)是寫給弟弟崔季的,唯一一句提及父親,卻是請弟弟代為轉(zhuǎn)告,大意是“你這死老頭說什么我都不會聽”。崔顯雖是給兒子寫了兩封信,卻一封也未曾寄出,俱收在這破藤箱中落灰。父子關(guān)系可說是僵持不下。

    梁珩看得唏噓,聯(lián)想到從來不曾見過崔家大哥,料想是早已分家出去,自立門戶了。待要看看他如今安居何處,讀完崔林客的手書,也無從得知。只知道此人后來遇著個機(jī)會,進(jìn)宮做了一陣子棋待詔,教文神皇帝下棋。但那皇帝是個癆病鬼,腦子也不甚靈光,教得沒意思,他打算辭官了。從此便音訊全無。

    這么些年崔家大哥的一應(yīng)物什都妥善保存,未免被小習(xí)這搗蛋鬼損壞,梁珩原樣將東西裝撿進(jìn)箱,欲搬回原處,剛出得門就遇見崔季。

    見他搬著這藤箱,崔季怔愣。

    “不是我翻出來的,”梁珩爽快供出崔小習(xí),“是這小子?!?/br>
    “是我是我!”小習(xí)啥也不懂,只會應(yīng)和。

    崔季并未說什么,將箱子接過來,只道梁珩病體未愈,不該勞動力氣。三人穿過庭園,向東院走去。梁珩對崔季很是拿不準(zhǔn),此人以前頗有點心高氣傲,看不上他,后來愿意收留他,想必是看在沈育的面子上。

    走得一陣,崔季打破沉默,問道:“你……翻了箱子里的東西?”

    “唔,翻了?!?/br>
    “翻了多少?”

    梁珩慚愧道:“全翻完了?!?/br>
    崔季:“……”

    梁珩腆著臉道:“小習(xí)的伯伯,崔林客……”

    崔季打斷他:“崔逸。我大哥叫崔逸?!?/br>
    “原來如此。崔逸大哥現(xiàn)住何處呢?”

    崔季道:“仁成八年,靈帝下詔召集汝陽四師入儲宮講學(xué),我爹是第一個應(yīng)詔的。他已二十年未有大哥的音訊了。”

    “咦?”梁珩卻是沒想到這一出,“崔逸大哥失蹤了?”

    繼而他憶及那時崔顯氣得撂挑子不干,離開了儲宮,父子二人卻似乎仍然逗留望都城,他后來還見過崔顯,想必就是在找尋崔逸的下落。

    “我爹總擔(dān)心是大哥同他置氣,設(shè)法脫離他的管束,信也不敢寫,亦不敢親去望都探望,怕大哥又跑了。這一拖延,直拖到棋所里認(rèn)識大哥的人全散盡了,方才一點辦法也沒有。后來進(jìn)了……呃,想來你已知曉,進(jìn)了相國府后,我爹得了些身份上的便利,有了人脈,才輾轉(zhuǎn)尋得當(dāng)年的棋待詔同僚。道是我大哥昔年與宮中一位女官相戀,后來又雙雙失蹤,他們同期都只當(dāng)是私奔,畢竟宮闈之內(nèi)的戀情算是犯禁,被舉報也是要挨罰的。”

    “那確實,”梁珩道,“后來前朝不用女官了,里外盡是閹人。自打我記事起,就沒見過幾個宮女,恐怕你們連這條線索也斷了?!?/br>
    崔季搖搖頭:“若真是私奔成家去了,我亦安心,只要他們過得好。若是……”后半句泯滅于沉默之中。

    梁珩試圖回憶宮闈私情是否嚴(yán)重到要處死兩條性命,即使是梁玹那樣偏激的性格怕也不至于,便覺得是崔季想多了。

    第111章 失復(fù)得

    “聽說,”崔季若無其事問道,“你小時候是宮女帶大的?”

    梁珩道:“很小的事了,聽信州說,以前儲宮有過褓阿和女官。這……你的意思是,難道令嫂曾經(jīng)在儲宮待過?”

    崔季并不回答,懷抱藤箱跨進(jìn)東院一間廂房,房中床榻空置,久不住人。或許是崔逸從前的屋子。

    軒窗擱置的博古架旁,一人正將小小的梅瓶擺放上去。

    “育哥?”梁珩道,“你怎么在這兒?”

    梅瓶里插的非是時令花卉,而是一朵絨花,散盡余熱后爐灰似的紫。沈育手捧一只螺鈿妝奩,崔季瞥去一眼,復(fù)又移開視線。

    沈育將妝奩遞給梁珩:“段延祐推平了東宮,這是在你原來寢殿前的樹下挖出的。我記得你說過,那棵樹年紀(jì)同你一般大。”

    在沈育與崔季心有靈犀般的沉默中,梁珩品出一點不同尋常,懷抱某種行將徹悟的預(yù)感接過妝奩,里面是一條薄如蟬翼的細(xì)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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