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梁珩眉頭緊皺，注意到絹信中一個奇怪的地方，“他突然與段皇后行房，孕育子嗣，就是因為這個計謀？”

    沈育點點頭：“你反觀自己的經(jīng)歷，就明白了，如果他自己不是皇室正統(tǒng)，即使留下血脈也是作假，依舊被閹人拿捏，即便忍無可忍而反抗，也會被三宦當(dāng)朝戳穿，改立新人。所以他看起來不近女色，對延續(xù)子息并不執(zhí)著。一個假是假，兩個假就成了真。他自己的兒子是假的，于是他又找了另一個假的來替換親子。三宦千算萬算，算不到自己脅持的根本不是正主?！?/br>
    “他需要適冬的兒子，是為了渡過骨戒難關(guān)？”

    “不止，”沈育道，“你別忘了。先帝一直認為川南王與三宦勾結(jié)，在他生前，骨戒被保護在川南軍府。如果沒有人擋在前面，段延祐面對的就是宮中三宦，與川南重鎮(zhèn)五萬精兵。他必須制造一個罪名，激此雙方謀反，段延祐才能平安上位?！?/br>
    梁珩難以想象，梁玹從前究竟是以什么樣的心情面對自己。適冬之子就是逢春之子，梁玹并非是隨意挑中了一個不幸的替罪者，他選中的是他自己！記憶里那個病懨懨的皇帝每每冷漠疏離的眼光，不是他性格使然，這其中充滿的是他對自己骯臟血脈的痛恨。因為厭惡自己，所以厭惡梁珩。

    “所以那個棋待詔是……嗯，是崔季的大哥崔逸？”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梁珩竟還有機會知道生身父母的姓名。

    二人步出崔逸的房間，在外廊見到久候的崔季，他一直未走，此時見了梁珩，神情猶猶豫豫、難以言表。崔逸信中提到，他離家北上時，弟弟尚是幼齡，眼下這個不比他們大多少歲數(shù)的人，論輩分已是梁珩的叔叔。

    雖是故人，卻如初見一般。想到崔顯崔季尋親多年，與故人之子卻是相逢對面不相識，兩人都啞口無言。

    崔季逐漸有點尷尬，他從前對梁珩頗多微詞，望都城風(fēng)傳的關(guān)于太子殿下的惡言，他還附和過。

    沈育替他們打破沉默道：“崔世伯還在午寐么？以往這個時候，他都去探望珩兒了，我看，要么大家同席共座，認親還是道歉，將話講開便好?！?/br>
    崔季正待點頭，忽然梁珩跳將起來，大叫不好：“我藥還擺著沒喝！崔老又該教訓(xùn)我了！”是以先一步疾走回去，留下沈育與崔季哭笑不得。

    老實說，梁珩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背后少不了崔家父子的推手。崔季一直于心有愧，得梁珩死遁逃得一命，便有個心結(jié)無法解開，當(dāng)下梁珩不在，他便詢問沈育道：“那時我們父子固然不曉得珩兒就是大哥的兒子，但不論他身世何如，無辜教先帝父子迫害至斯，著實令人寒心。賢弟，你是古道心腸，對珩兒不離不棄，愚兄與家嚴(yán)都萬分感激。只是段延祐一定要置珩兒于死地，就算逃得一時，還能逃得一世？不知道這以后的日子又該怎么過？”

    沈育抱臂環(huán)胸，笑容比他重傷無血色的皮膚還冷。

    “謠言乘風(fēng)起，直上九萬里。崔兄可知，天下哪一股風(fēng)，是能上得九重天的好風(fēng)？”

    “這……何解？”

    “不巧得很，愚弟正認識這位專為亓國士人撰寫生平的大儒，他與家父平生摯交，愿意幫我這個忙。只怕以后章儀宮是自身難保，萬無閑心再為難別人了?！?/br>
    第112章 重現(xiàn)世

    望都相國府。段延陵再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歸家，他爹在廳堂守株待兔。自從段延祐認祖歸宗，他家氛圍是日漸變好，娘親在他爹面前連個大氣都不敢出，更別提爭風(fēng)吃醋，白日真是寧靜不少，就是夜里常有人驚夢，大呼“陛下饒命”。

    當(dāng)然段博腴很無所謂，塞了耳朵翻身又能睡去。

    新帝初立，朝廷人事浮動，許多人都在抓緊找出路，段延陵作為丞相公子，又是帝王心腹，眾人私下找他取經(jīng)，問他是用何等手段連任兩朝新貴。段延陵說沒有手段，這都是命。

    聚會免不了就要喝酒，喝酒免不了就會喝醉。

    所幸事出有因，段相不至于責(zé)備。

    段延陵一步三跌，晃過中庭。

    “又喝了多少？”

    段延陵雙目迷離：“你別管！……我想他……我想他??！”

    之所以敢借酒撒瘋，緣因兩年前梁玹駕崩，他喝醉了去找梁珩傾訴衷腸，卻被梁珩不以為意忘之腦后，從此明白了醉酒之人說的話，沒人會當(dāng)真。因此在這胸中壘塊憋不住要一吐為快的關(guān)頭，他不得不日日買醉，以期段延祐和段博腴別將他偶爾流露的真情當(dāng)真，千萬當(dāng)作醉后糊涂的假才好。

    段博腴不滿道：“喝酒誤事，我教你的法門都忘了？”

    所謂酒局法門，就是在寬袖中藏一只皮囊，將空管綁在掌根，飲酒時杯口掩于掌中，酒液順著空管流進皮囊。

    “進來?！倍尾╇樽屗咸?，茶桌上有一盞醒酒茶湯。

    段延陵一看便沉默了，逼人解酒，無異于打斷美夢，看來他爹確有要事相商。

    只聽段博腴說道：“這多年來，為了扶持陛下，耗盡心血……”

    段延陵顧著飲茶，一言不發(fā)，知道段博腴絕不會是因委屈了他娘倆而道歉。

    “……時間一長，連我也差點忘了，這本不是我的份內(nèi)之務(wù)，而先帝也從未給過我任何承諾。”

    擱下茶盞，段延陵發(fā)現(xiàn)茶案上還有一只木匣。看段博腴的意思，似乎是要他打開，便啟開一看，瞬間一個激靈，從內(nèi)到外都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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