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 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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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脊背狼邁入院子里,寧時亭又笑瞇瞇地比了個手勢:“可以再小一點,我們這里擠滿了人,大概只有一個溫暖的房間可以給你們擠一擠,不要介意。” 金脊背狼于是跟著變小了。 風雪一下子大了起來,金脊背狼憑空縮小好幾倍,變成了和小狼差不多的樣子,跟著他往里走。 后面的群狼,也跟著金脊背狼的樣子,都變成幼崽的形狀,跟著寧時亭往里面走。 現(xiàn)在還空著的房間也就是寧時亭的書房了,剛剛顧聽霜睡下不久。不過好歹算溫暖。 寧時亭都沒來得及數(shù)有多少只狼,無數(shù)只表面看起來是的狼崽子都排著隊走了進來,爪子啪嗒啪嗒的。他只看到了門口像是有人打開過的痕跡,顧聽霜的輪椅也挪動了位置。 顧聽霜出了門? 他心里一跳,有些緊張起來,但是走到里間去看,卻發(fā)現(xiàn)顧聽霜仍是好好地躺在那里,背對他沉睡著。 小狼在睡夢中似是感應到什么,耳朵動了動,睜開眼睛往他這邊看過來。 寧時亭看見顧聽霜沒有亂跑出去,松了一口氣,上前去幫他掖被子角。 顧聽霜再有幾天就十五歲了,正是精力旺盛的少年人,但是只蓋了很薄的一層單被。 寧時亭很不能理解,他覺得這樣會凍壞人,直接這樣跟顧聽霜說的時候,顧聽霜卻壓根兒沒理他,只說自己要苦行。 他剛一過去,想要把床里鋪著的另一層厚被子拿出來給他蓋上的時候,顧聽霜卻冷不丁地伸出了手,迅速地隔著一層薄被子,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 寧時亭怔了怔,說:“想給殿下加一床被子?!?/br> 顧聽霜的聲音里聽不出多少睡意,但是也沒有很強的攻擊性,只是淡淡地說:“不用,你自己去睡吧。你還沒睡么?” 他難得這樣溫和地對他說話。 寧時亭總感覺,自從顧聽霜上回功法走岔之后,對他的態(tài)度又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像是比以前更親近了一點。 人心是可以焐熱的,更何況顧聽霜秉性類他自己的狼群,多疑,兇悍,卻赤誠。 見他應該是沒太睡著,很慶幸,寧時亭回頭看了一眼外面竄動的四五十只“狼崽子”,斟酌著語氣告訴他:“我剛剛出去了一趟,取了一本書?!?/br> “嗯?!?/br> “路上遇到了……你的白狼們,他們?yōu)槲议_路遮風,讓我不至于踽踽難行,謝謝你們?!?/br> “知道了?!?/br> 顧聽霜松開手,還是背對他臥在床邊,語氣還是淡淡的。 他怎么會不知道? 如果不是他出門前改變了主意,沒有自己親自去找這鮫人,而是以靈識催動狼群保護他,寧時亭能不能好好地回來都是個問題。 “還有……”寧時亭說。 還有? “世子府年久失修,對于躲避風雪大概也沒什么用,所以我……邀請你的白狼們進來休息了,這樣可以嗎?”寧時亭問道。 他有點拿不定主意,不知道顧聽霜本人對于群狼和人群接觸是個什么樣的看法。也或許,這少年對自己這樣狠心,也會認為讓群狼在風雪中待著是一種歷練呢? 果然就看見顧聽霜從床頭坐了起來,跟著他的視線一起往外看去。 門邊鉆出一堆毛茸茸的小狼崽,也一起望過來。 寧時亭的眼神閃閃發(fā)亮。 顧聽霜:“……” 第40章 寧時亭數(shù)了一下,跟過來的一共有七十六只“狼崽”,而且?guī)缀跞慷际浅赡旯恰?/br> 他想起之前把顧聽霜從靈山救回來的那一次,狼群以三這個數(shù)字為小團體,每個小團體之間彼此聯(lián)絡,還能互相傳遞消息。 顯而易見,狼群應該是把靈山中剩下的居所提供給母狼和幼崽來遮風擋雨了,而它們無處可去,就下了靈山來到世子府邸中,尋找它們的頭狼。 狼天性單純,認定了頭狼就追隨到底,雖然也時常會有成年狼來挑戰(zhàn)頭狼的地位,但是行動中卻不會因為這樣的想法出現(xiàn)任何的逆反。它們永遠以整個族群的利益為重。 寧時亭猜測,這些狼八成也是得到了顧聽霜的允許,所以才會全部都躲進世子府里。 前世,顧聽霜從不信任人類,群狼是他的眼線,他對狼群也好得超出任何一個人。 不過偏偏因為這樣,他沒有遭受過任何背叛,相對的,他用狼群控制對手和合作伙伴,一直到逼宮殺了顧斐音的那十年間,仿佛都沒有找到任何一個能走進他心里的人。 他不要世子妃,不要教書先生,厭惡一切仆人。連民間也慢慢地開始有人議論,說晴王世子其實沒有晴王的血脈,是天地靈氣蘊化而生。顧斐音不能容忍一個沒有自己血脈的孩子出生在府上,所以一直對他很壞,但其實晴王世子正是死去了千年的白狼神轉(zhuǎn)世,天生就是狼性,抹滅了一切任性,所以才會這樣怪誕,讓人退避三尺。 他想過要勸他,但是有限的接觸中,顧聽霜也從不肯聽他的話,要不就是不發(fā)一言,要不就是冷嘲熱諷。 上輩子,顧聽霜自革家室王牒,遷出晴王府獨自打拼之時,他已經(jīng)被顧斐音召回身邊。 仙帝因為獲悉顧聽霜對于靈山狼群的把控力,給他加封了一個爵位。顧聽霜也并沒有像寧時亭預計的那樣,拒絕爵位而歸隱山林,反而接受了爵位,自己搬出去另設府邸,落地生根。 那時他到底擔憂他會在這方面吃虧,動用了一切能力,在不被顧斐音察覺的情況下,給初出茅廬的顧聽霜寫了一封信。 上書寥寥幾個字:“權(quán)利動人心,如燭繩草灰,崩散易逝,難恒長?!?/br> 從今往后,顧聽霜就是一個人走他的路了,群狼到底不是人類,他往后也不可能真的永世不與人打交道,到時候要怎么辦呢? 他等了三個月。 顧聽霜給他回了信,卻只字沒有回答他這方面的疑慮。 寧時亭依然記得那回信中涼薄而諷刺的語氣:“以色事人者,如鏡花水月,虛幻破碎,易勞心。” 此后十年,顧聽霜當真沒有與任何一個人親近過。 某種程度上,顧聽霜和他很像。 寧時亭自己,何嘗也不是一個人孤寂地走過了這十年。他與顧聽霜唯一不同的是,他沒有他狼一樣的心性,他依然畏懼嚴寒,眷戀溫暖。 雖然狼很多,但是一旦變小,安置起來也不費事。 寧時亭恐怕這些狼會引起別人的恐慌,只叫來了葫蘆、菱角、畫秋幾個比較得力的管事,簡單交代了一下情況,讓所有人出行謹慎,沒有要事,不可進門。有事情也必須要先通報。 一夜下來,倒是相安無事。 這些成年狼比小狼更知道輕重,變小之后非常乖,從墻角一字排開蹲好,睡覺也就是在火爐邊圍成一個圈兒,一只疊一只的,彼此取暖。 顧聽霜說:“這是我的狼,溫暖的環(huán)境會擾亂他們的心智,讓他們從此變得嬌氣,和你一樣,寧時亭?!?/br> 寧時亭笑著說:“有世子殿下這樣的主人,自然不會變成我這樣的。世子的考量當然好,但是外邊風雪也確實太大了,群狼已經(jīng)被殿下訓練得這樣好了,肯定也不會因為一兩日的溫暖而懶惰,您說是吧?” 這鮫人現(xiàn)在摸透了他的脾氣,什么事情都順著他的意思說,顧聽霜也不好再發(fā)作。 他半夜起身,本來想出去找寧時亭,后來又睡了。睡到中途被寧時亭弄醒,說了兩句話后,不再理他,繼續(xù)翻個身睡。 輾轉(zhuǎn)許多次,卻老是睡不著。 寧時亭幫他拉了床帳,退出去后熄了里間的燭火,一點聲音也沒有,黑夜沉靜,是個好入夢的時候。 但是顧聽霜卻總是睡不著,老感覺這鮫人還在外邊動來動去一樣,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顧聽霜輾轉(zhuǎn)了一會兒,屏息凝神,放出靈識查看。 他上次靈識使用失控后,漸漸察覺到了自己對于靈識的使用上限仿佛被抬高了許多,比起以前用起來也輕松很多。但這種輕松容易在使用時造成一種錯覺,非常容易使用過度,而造成非常強烈的后遺癥。 顧聽霜這次出現(xiàn)的后遺癥,除了一段時間內(nèi)無法回到自己的軀體內(nèi)之外,也出現(xiàn)了一點近似于夢魘的癥狀。 他附身過的小狼的意識、蝴蝶的意識,乃至一只蝴蝶、一棵大樹,它們成長以來所有的意識、記憶與感受都原封不動地殘留在他腦海中,成為久久不散的殘像。 其中最明顯的一次例證,就是他最初在小狼的軀體中醒來時,竟然因為融合了小狼的意識,而對寧時亭產(chǎn)生了無限的眷戀。 甚至還不由自主地爬進了他懷中,將頭拱在他手邊。 顧聽霜想到這里,寧時亭指尖的溫度仿佛還殘存在鼻息中,讓他渾身戰(zhàn)栗,不免有些牙癢癢。 這幾天之內(nèi),他憑自己感覺知道自己最近使用靈識過度,不應該再繼續(xù)使用下去,但這一次還是將靈識放了出去,探查外邊的情況。 寧時亭果然還沒睡。 他在外邊的書房里,正半跪在墻角邊,為一只被冰扎傷了耳朵的白狼包扎。 他的動作很小心。盡管靈識不能直接看見實物,但是能夠在意識中描繪出對方的形狀和情緒。 現(xiàn)在寧時亭的情緒小心而謹慎,這種謹慎對于他面對的狼群顯得有些多余。 七十多只狼,有一半已經(jīng)蜷縮起來呼呼大睡了,還有一半昏昏欲睡,半瞇著眼睛伸長爪子,感受著人類房屋里的溫暖。 它們對寧時亭沒有任何敵意,但是顧聽霜同樣在狼群的情緒中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沒有敵意很正常,因為寧時亭是他授意給狼群要保護的人,但是狼群對于寧時亭的情緒中,為何還會有“敬重、依戀”這種情緒存在? 顧聽霜還想往深里探查,但是就在這一瞬間,大堆不屬于他的記憶、畫面和情緒席上腦海,讓他的太陽xue猛地疼痛了一下。好像是被放在火上燎了一下,刺激得讓他一瞬間就將靈識收了回來。 他現(xiàn)在是絕對不能再使用靈識了。 那一瞬間的錯亂,顧聽霜很快用自己的意識對抗壓了下來,卻微微怔了一會兒。 闖入他意識內(nèi)的,依然是寧時亭的記憶與情緒。 或許是他剛剛探查了寧時亭情緒的緣故,他感受到了寧時亭對于面前的這一堆狼崽子的喜愛和謹慎,是克制不住地想要觸碰,卻仍然要收回手的猶豫。 但這一份記憶,是有關他的。 顧聽霜確信他有經(jīng)歷過,也不曾記得那樣的場面。 在這份闖進她意識中的、寧時亭零碎的記憶中,他比現(xiàn)在要高大許多。 他的輪椅停在庭階下,身邊擺著一盒點心和幾本書,手里還拿了一本。他一身黑色常服,面容比現(xiàn)在要成熟,身形也比現(xiàn)在更挺拔高大,眉眼中的冷肅之氣也更甚。 顧聽霜一眼看過去,覺得熟悉又陌生。 那好像是……長大的他自己。 場景好像是春天,他背后有一株神櫻樹,櫻花花瓣落下,飄到他發(fā)端。 寧時亭從他背后走出,手里握著一本書,輕聲問道:“昨夜我睡過去后沒理清的洲志總結(jié),是殿下您幫我寫完的嗎?” 顧聽霜背對他,淡淡地說:“去你那里找書看,順手幫你寫了,你寫的都亂七八糟的不能看,我看不過眼才幫你的?!?/br> 寧時亭笑了。 類似于寧時亭對群狼崽子時一樣生出的謹慎和歡喜,這一剎那,輕松和愉悅報過了顧聽霜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