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隔著紙呢？”顧聽霜有點著急，一寸一寸地試探著他，“不直接碰到，就還是可以的是不是？”

    他步步緊逼，總之都是要在寧時亭這兒鬧一鬧，得到點什么，他的眼神像是要燒起來一樣，寧時亭盡量保持著鎮(zhèn)定，聲音也跟著顫抖了起來：“可以。”

    只是這顫抖很細微，不容易被人察覺。

    顧聽霜還要過來拉他，寧時亭后退半步，揮了揮袖子，背過身去：“殿下該休息了，臣去讓人為殿下打水。還有小狼也該洗澡了?！?/br>
    小狼過來躲藏潛伏了好幾天，一直沒來得及洗澡。

    顧聽霜還是盯著他，目光炙熱，沮喪又委屈。

    一大一小兩只狼洗好之后，寧時亭扶顧聽霜上榻，顧聽霜剛穿好里衣，寧時亭俯身替他系扣子的時候，呼吸那么近地拂過肌膚，他突然耳根發(fā)燙地推開了，手指扣住他的手腕，溫度很燙。

    聲音也跟著沙啞了起來：“寧時亭，你說話到底算不算數(shù)。”

    寧時亭也意識到了什么，回答的聲音都有些遲疑：“算……算什么？”

    “找一張紙來，或者其他的什么都好，我要親你?！鳖櫬犓性诖差^看著他，眼睛亮得怕人，“你的床我占了，今日你不要想去其他地方睡，小狼會把其他地方的床褥都叼走的。你……”

    他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聲音也有點抖，“不要跑?！?/br>
    寧時亭耳根緋紅，神情卻依然強自維持著鎮(zhèn)定——這樣的樣子，卻讓給他在平常的清冷艷麗之外多出了一點可愛。

    他找了又找，拿來了他平常寫字的宣紙，很薄很透的一小張，和明珠紙不太一樣，但一樣柔軟，如同緞面一樣光滑。

    他像是完成一件君主的囑托一樣，很認真地去完成這件事。沐浴，更衣，穿著寢衣坐上床榻，和顧聽霜并排坐起來，靠在他身邊。一伸手，宣紙就橫在了兩人之間。

    顧聽霜卻沒親他，他把他攬過來，低頭去親吻他的手。指尖細膩潔白，讓人恨不得揉碎，在上邊留下印記，呼吸燙得讓人有些想要退縮。

    寧時亭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窸窸窣窣地碰到這張宣紙，他剛想要提醒顧聽霜，下一刻這張紙就已經(jīng)被揉成了一團，而他整個人天旋地轉(zhuǎn)，被顧聽霜摁進了被子里。

    冬洲城冷，給寧時亭備用的都是最厚的被褥和水炭火，只是偏偏寧時亭是鮫人，肌膚柔滑，普通絲織品經(jīng)常在他身上壓出印痕，顧斐音專門讓人往他這邊送了綢緞，松松地縫在被子外側(cè)，輕輕一扯就能扯開。

    柔軟，流動的，如同水，當這層綢緞流過他的唇時，也就跟著變成了唇的形狀。

    顧聽霜就這樣吻了上來。

    寧時亭手腕陷在被子里，過了片刻后，抬起來，環(huán)住顧聽霜的肩膀。

    今天是他該補償給顧聽霜，但寧時亭沒有想過，只是補償這個毛頭小子，自己也會跟著生出一種——隱秘的期待，和渴望觸碰的歡愉。

    他看到顧聽霜眼底倒映的自己的樣子，散亂，迷離，溫柔，那么近，近而陌生，這一剎那他完全明白了——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因為責任，因為憐憫，或者因為其他的一切而留在他身邊，他留在他身邊的一切理由，是他喜歡他。

    第131章

    “公子與靈均王殿下要去洲城，既然不要隨從，那么也請拿好這邊的鳴鏑，里邊封存著法術(shù)，能夠迅速傳音給附近巡邏的哨崗。”

    院落前，一個侍從恭敬地獻上鳴鏑盒，里邊是一支漂亮的羽箭，“公子和殿下周身都無法力，請一定注意小心。王爺也說了，本來是要分配至少二十個護衛(wèi)隨行的，但是考慮到公子自己說不需要，所以沒有這么辦。”

    寧時亭察覺出顧斐音想放幾個侍衛(wèi)在他們身邊探聽的意思，笑而不言，把鳴鏑收進了袖中。

    顧聽霜卻注意到另外一個問題，他問道：“冬洲城內(nèi)就沒有哨崗了嗎？軍隊不駐扎在城內(nèi)，民眾萬一有難，需要怎么辦？”

    侍從愣了一下，隨后說：“這個也是王爺?shù)囊馑迹紤]到如果城內(nèi)設(shè)置駐點，會打擾老百姓，所以只在城門出入口設(shè)置哨崗，冬洲城畢竟地廣人稀，也沒那么多事，有什么事情，王爺?shù)男砒f在天上巡邏飛翔，都是能看見的?！?/br>
    “原來如此?！鳖櫬犓辉僬f話。

    馬車將他們送到冬洲北城外，這里是相對繁華的一個地帶，也算是冬洲城毀滅之后重建比較成功的地方。雖然沒有西洲繁華富麗，但是看起來到底已經(jīng)沒那么冷清了。

    “寧時亭，我們現(xiàn)在干什么？”顧聽霜問道。

    寧時亭打量著四周：“冬洲城我已經(jīng)許久不至，我想先找人打聽一些有關(guān)白狐一族的消息?！?/br>
    “可這里都是新城，你要從哪里問？”顧聽霜想了想，“那白狐貍是你十五歲之前，就已經(jīng)跟在我爹身邊了的是吧？”

    “是，所以我們還得往北走，去更偏的地方，找那些或許還記得的人問一問?！睂帟r亭說，“也就是殿下您找到我的地方?！?/br>
    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這個地方。

    當初寧時亭一個人離開西洲，只身前往鮫人北海岸和步蒼穹舊日的仙居，那附近還有著一些舊日的村落和客棧，寧時亭當初就住在那里，還有人記得這片土地曾有一個鮫人公子統(tǒng)御駐扎。

    一路雪景，越走越荒涼。

    顧聽霜開了靈視，分散為多個，檢視著上空中監(jiān)視他們的信鴉，控制著它們避開自己和寧時亭的蹤影。

    隨后，雪里喀拉拉響了一陣子，突然竄出來一大坨銀白的毛球，小狼呼哧呼哧喘著氣，激動地跳進了寧時亭懷里，把他撞得往后退了幾步。

    “讓小狼推我走，你坐在它背上吧?！鳖櫬犓匆妼帟r亭臉色凍得發(fā)白，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腕，哈氣為他捂熱。

    寧時亭說：“好?！?/br>
    一路走走停停，來到了冬洲城北的荒涼小鎮(zhèn)，民宅、客棧、餐館零星分布著，隔老遠才能看見一家。偶爾有小孩玩鬧，從他們身邊跑過去，大人則跟在后面，叫著：“快宵禁了！趕快回去！被官兵發(fā)現(xiàn)，要扣糧的！”

    小孩子們于是也走了。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露出地上青灰色的石子地。

    寧時亭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日頭向西，不過完全還沒有到黃昏，不是正常宵禁時間。

    他正這么想著，沒有來得及說出口，顧聽霜就正好隨口說了一句：“宵禁這么早？恐怕有問題。新城剛開始建立都能理解，這都三四年了，為什么還走這么嚴的宵禁？上次我來找你的時候，是不是也沒有聽說這樣的宵禁時間？”

    “沒有的，殿下?！睂帟r亭回憶了一下時間。

    “這里給我感覺很不舒服?！鳖櫬犓吐曊f。

    他凝視著剛剛那群孩子玩鬧過的地方，雪地已經(jīng)被鬧得七零八落，泥水混合著雪水，一片狼藉，“這里有靈氣殘存，冬洲本身就靠近鮫人北海岸與血族修煉地，長年累月浸染，也沾染了靈氣。但我用靈識看見，這里除了靈氣以外，還有一種很臭的死氣?！?/br>
    寧時亭不解，“是因為太荒涼嗎？”

    顧聽霜環(huán)顧周圍一圈，“不是，剛剛從北城那邊過來，我就有這種感覺了，到這邊感覺越來越強烈，這種死氣和荒涼不一樣。是……那種將死之人的死氣?！?/br>
    寧時亭深呼吸幾口聞了聞，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只回憶了一下現(xiàn)在的時節(jié)，說：“也或許因為是鬼月來了吧?！?/br>
    冬洲四季大雪，除了年節(jié)，很少有人會注意其他的月份和節(jié)氣。

    顧聽霜說：“總之，先找個地方落腳吧。先去上次的客棧?！?/br>
    小狼縮小了，鉆進寧時亭的袖子。

    “住客來了？——哎，這不是上次就來過的鮫人公子么？我記得。”老板還對他們有印象，又看見了顧聽霜，驚訝了一下——“貴客貴客，有失遠迎。二位還好來得早，沒撞上宵禁，不然小店就沒法招待二位貴客了，您二位里邊請，小二帶路。另有一點，宵禁過后，也請二位爺不要出門走動，鬼月事多，務(wù)必緊閉門窗，所以如果晚上想用點點心，飯食什么的，也請一定提前說好，我們會在宵禁之前給您送過來?！?/br>
    “還真是因為鬼月？”顧聽霜有點感興趣，“你們?nèi)绱私鋫?，是出了什么事嗎？?/br>
    老板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他們，猶豫了一下——“本來這些事也不該外傳，官府那邊也下令封口，免得大家驚慌。但是兩位貴客面善，看著也是根骨上佳的修仙者，或許能幫幫我們?！?/br>
    “自鬼月的上個月開始，咱們冬洲城就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失蹤，而且是那種失蹤法子，頭天人還在家里，房門鎖著，第二天別人進去，里邊就剩下一件衣裳了，門鎖也完好無損，這不是被鬼擄走了煉化是什么？”

    老板小聲湊過來，“有個說法是，從前冬洲城里死的那么多人其實還沒走，他們在找替身，想要讓現(xiàn)在的人代替他們下去，索命來的！只是如今靈氣凋敝，大家神識不通，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沒人見過死靈。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不止一次，于是就宵禁了?！?/br>
    “晴王那邊怎么說？”顧聽霜問道。

    寧時亭心下也微微一沉。

    老板搖搖頭：“倒是說在查，前些天派了法師過來，在地上、門上都化了護佑法陣，喏，你們看?！?/br>
    他們回過頭，望見門口雪地被打掃干凈的地方，露出一些青灰色的符文。

    寧時亭看過之后，輕輕搖頭，告訴老板：“煩請送一些蔬果，和大塊的rou食上來罷。”

    這家旅店的酒水菜肴都還不錯，寧時亭仍然吃素，店家送了雞湯蘿卜絲與香油溜神仙菜，岫玉珍米。顧聽霜本來辟谷，但也隨著他吃了一點。

    除此以外還有送上來的大塊烤rou，寧時亭出手闊氣，讓店家買回了附近所有能買到的rou類食材，整豬整雞都現(xiàn)烤了送過來，小狼一只狼大快朵頤，吃得毛茸茸的肚皮都圓滾滾地翻了起來，最后只能趴在寧時亭身上，要魚幫它揉肚子消食，最后被顧聽霜拎走了。

    寧時亭坐在塌邊翻書，顧聽霜心安理得地在他腿上躺下，閉目養(yǎng)神，調(diào)息靈視。

    小狼不很乖的趴在床尾，忍氣吞聲地給顧聽霜墊腳。

    “殿下。”寧時亭輕聲說，“看來我還是低估了晴王的任務(wù)，之前在冬洲城內(nèi)不提，他或許就是想讓我過來，連帶著把這件事情一起解決了。”

    “我父親平常辦事、說話，都這樣嗎？不說人話，要靠屬下去猜？”顧聽霜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寧時亭笑：“晴王殿下喜歡這樣，混淆自己的目的，還能試出屬下的本領(lǐng)，聰明的，能領(lǐng)會他意思，就留在身邊——當然，太過聰明也不好，有時候即便猜中了，也要裝作沒有猜中，這是君臣相處之道?！?/br>
    “都是狗屁。”顧聽霜輕飄飄地發(fā)表了意見。

    宵禁到來，外邊由遠及近，銅鑼敲擊聲漸次傳出，代表宵禁。家家戶戶的燈火都滅了，寧時亭也側(cè)身過去，吹滅了近旁的一盞燈，只留下一支微弱燃燒著的蠟燭。

    顧聽霜夜視很差，寧時亭扶著他坐上輪椅，扣著顧聽霜的手腕，帶他去往窗前，輕輕推開一條縫隙。

    太陽剛落山，街道上空空蕩蕩，一片死寂，如同一座空城。

    顧聽霜低聲問:“你怕不怕被鬼抓走？”

    寧時亭笑了笑，把小狼拖過來抱著。

    “臣有小狼?！边^了一會兒，寧時亭又說，笑瞇瞇的，“還有殿下?！?/br>
    顧聽霜還沒聽過寧時亭講情話，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咳嗽一聲，耳尖有點紅。

    他嚴肅起來說：“嗯，鮫人你不用怕，我會保護你?！?/br>
    寧時亭眼底的笑意更盛了。

    “他們的宵禁不是我們的宵禁，先觀察一會兒是否有異動，等天黑盡后，我們出門。”顧聽霜說。

    寧時亭點了點頭。

    他們的房間臨街，往側(cè)邊看就能望見大門口，這邊話音剛落，寧時亭就聽見底下有響動，老板提著燈走了出來，四處看了看，隨后退回關(guān)閉門窗。

    片刻后，周圍還是一樣的寂靜，天已經(jīng)黑近。

    “窗戶狹小，我們從后院離開吧?！睂帟r亭扶著顧聽霜起身，顧聽霜開啟了靈視，確保周圍無人后，和寧時亭一起下去了。

    即將出院子之前，顧聽霜突然扯了扯寧時亭的袖子：“等一下?！?/br>
    “殿下，怎么了？”

    “我用靈視看到大門口站著一個人，一直沒有動，不知道在干什么?！鳖櫬犓櫰鹈迹罢麄€客棧里的人都很奇怪，所有人都沒動，是都這么統(tǒng)一地睡了嗎？”

    寧時亭按照顧聽霜說的話，帶著小狼，輕手輕腳地往前門走去，看了一眼。

    但是只這一眼，卻讓寧時亭心頭猛的一跳——老板站在大門口，手里提著快要燃盡的燈，一動不動地面朝門外。

    門已經(jīng)關(guān)緊了，老板幾乎是貼在門口的姿勢，一動不動，仿佛他關(guān)門的這一剎那，時間已經(jīng)停止了，說不出的古怪和詭異。

    第132章

    顧聽霜在靈山見慣了神神鬼鬼，此刻誰看見都會瘆得慌的場景，他神色如常，揮揮手讓寧時亭退后，自己先用靈視探查了一番。

    “老板？”他輕聲問，“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