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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駙馬黑化前 第66節(jié)

    論理說他一個青澀莽撞的童男,很多事情應(yīng)該是懵懵懂懂的,但他表現(xiàn)得實在令人生疑,絕不是照本宣科那樣簡單。

    他在云雨之時將她照顧地妥妥帖帖,時刻都在察言觀色,留意著她的反應(yīng),一旦她感到不適,他就立刻停下動作,絕不會為了自己逞欲而勉強她半分。

    而且他還知道云歇雨收后要清理善后,并給她按摩酸疼的四肢。尤其是系扣子的手法,實在太過老練。

    他不像是個情郎,倒像個溫柔周全的丈夫。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心頭不由得狂跳起來。

    是他回來了嗎?一念及此,她便覺得背后冷颼颼,手臂上赫然起了一層寒栗。

    她慌忙環(huán)顧四周,偌大的書室只有他們兩人相對而立,但目光所不能及的紗屏后隔扇門里甚至?xí)芙锹洌瑓s似乎有著看不見的目光一般。

    ‘三郎,三郎,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她在心里一遍遍問道。

    然而并無半點異動,也無任何回應(yīng)。

    她抬頭仔細打量謝珺,絲毫未變,他依然是這一世的謝珺。

    “我信你。”她握住了他的手,緩緩綻開一笑道:“這便是天賦吧,你生來就是要做我丈夫的人,有些事情不用學(xué)也會?!?/br>
    她方才的異常反應(yīng)根本瞞不過他的眼睛,但他漸漸也學(xué)會了克制,不再動不動就氣不過當(dāng)面質(zhì)問。

    他原本是有些失落的,可她說的話總是能令他無端心生歡喜。就算是在哄他,那也值得開心,說明她在乎他。

    若是有一天能徹底取代她心中那個影子就好了,這樣他便再也不用患得患失,可以徹底安下心了。

    “我不是怕你吃醋,我是怕你傷心?!彼麚碜∷@覺她渾身冷如冰玉,當(dāng)即心頭一顫,將她打橫抱起走到了有日光的地方。

    他覺得她定然是想起崔晏了,這讓他心里無比憤恨難受。

    **

    謝珺以前從未見過崔晏,真正謀面還是在那一年崔園外的皇家驛館。

    他率領(lǐng)屬下軍將幾次撲空,始終找不到失蹤的懷真和抱善,心下起疑,便去求見留守在驛館的慶陽王世子,相同他一起商議營救事宜。

    崔晏的母親和王夫人是表姐妹,所以崔家和謝家也算是親戚,但他可高攀不起,只知道有那么一個人,上京那一年到家里拜訪過,聽說是譽滿京華的大才子。

    但他少年從軍且歷來低調(diào),從未參加過文人墨客間附庸風(fēng)雅的茶會詩會,也不曾和京中紈绔子弟們斗雞走狗,因此和崔晏并無交集。

    當(dāng)他真正看清崔晏時,曾有瞬間的恍惚。的確是俊眉修目風(fēng)流倜儻,頗有名士之氣,倒也不算浪得虛名。

    可是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他心底驀地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厭憎。

    與懷真無關(guān),當(dāng)時他和懷真僅是萍水相逢,不會因為她便去無端嫉恨別人。

    想來,他和崔晏之間勢必有一戰(zhàn),這是注定好了的。

    日影西移,那邊的窗下并無坐具,他便席地而坐,將他抱在身前,緊緊圈在懷里,搓著她冰冷的雙手,呢喃道:“泱泱,你的三郎在這里,他永遠不會背叛你,也不會傷害你,你盡可以相信他、依靠他。”

    懷真縮在他胸前,一時間竟有些淚目。

    身上漸漸回暖,她側(cè)頭望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容,心頭百感交集,突然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當(dāng)日抱善的事,是你所為吧?”

    她感到環(huán)在身側(cè)的手臂微微一僵,心里隱約明白了。

    不想他竟很快承認(rèn)了,抬頭望著高窗上透出來的天光,沉聲道:“是我做的,我恨她?!?/br>
    “你恨她什么?”懷真思忖道:“莫非,她因為當(dāng)日你棄她不顧,私下為難過你?”

    謝珺忍不住失笑,搖頭道:“那倒不是,她本就理虧,若因此難為我,我也不是逆來順受之人,能由著她去?”

    他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咬牙切齒道:“我恨她,是因為她傷了你。當(dāng)她將你推下車時,我就忍不住想殺了她。原本我以為我討厭她,是因為和有王家血脈的人八字相沖。可是那個瞬間我才知道,是因為她欺負你?!?/br>
    想到往事,他胸中的憤恨便有些壓抑不住,就連面容也變得有些猙獰。

    懷真忙抱住他,輕撫著他臂上和背后緊繃的肌rou,柔聲安撫道:“都過去了,我也不再介懷,三郎,你也放下吧!她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算算還是我們贏了。過往皆如云煙,不要再想了?!?/br>
    “我只是為你不平,”他眼角驀地一紅,顫聲道:“你救了她,她竟恩將仇報,世上怎么會有如此狠毒的人?她不該那樣做,我恨她傷了你的心,更恨她差點要了你的命?!?/br>
    懷真一時間有些無措,她從來不知道他竟那樣在乎她,更不知道他能如此貼心地為她著想。

    那個時候他們之間尚無深情厚誼,縱然知道他身負重傷,她因為不方便,也因為情勢所迫不得不避嫌,所以從未探望或問候過。

    誠如李晄所言,她的確是鐵石心腸不識好歹。

    她不知道該如何哄男人,只是下意識地用了哄孩子的手法,屈膝跪著,將他的頭攬在胸前,愛憐地輕輕拍撫著,柔聲道:“乖,不難過了,別人如何待我并不重要,有你心疼我就夠了。往后一輩子長著呢,我們得向前看?!?/br>
    “你及笄那日,是我負責(zé)長秋宮周圍的防守,也是我暗中打暈了她,將她丟給了……”他聲氣漸弱,低聲道:“是他們算計你在先,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泱泱,你會怪我嗎?”

    當(dāng)時的情景,如今回想起來已經(jīng)有些模糊。

    但她從未想到他會在附近,更想不到抱善和崔晏的詭計可能早就被他覺察。也就是說,即便沒有辛謐暗中示警,她也不會中計,因為他一定會設(shè)法救她。

    她恍然有些明白過來,為何當(dāng)日一步步踏入別人預(yù)先設(shè)好的陷阱時,竟能那般坦然自若,絲毫未覺得后怕,看來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而她也感應(yīng)到了,知道自己可以輕松避險。

    但是抱善的人竟沒發(fā)現(xiàn)她離開了,想必也是他暗中做的手腳。

    她想到了抱善離京那日的指控,頓覺好笑。

    “除了你還有誰想陷害我?那天、那天是你找人把我打暈,然后關(guān)進了菱荇苑,是你做的,對不對?”

    心中謎團得以解開,她不由長長地舒了口氣,摸著他腦后濃密的黑發(fā),柔聲道:“是他們咎由自取,我為何要怪你?不過……”她苦笑道:“你做事的手法可真夠狠絕。”

    她又想了想,胡亂猜測道:“宮中防范地那么嚴(yán),流言最終還是傳了出去,這不會也是你的手筆吧?”

    他遲疑著,微微點頭道:“是我干的?!?/br>
    “還、還有什么?”她覺得此刻他再說什么,她聽了都能心中波瀾不興。

    “還有……外邊咱倆的傳言,嗯,其實、其實……”他小心翼翼地望著她,吞吞吐吐道。

    “你?”懷真不由得舉起了手,惱羞成怒道:“你這就過分了?!?/br>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臂護住了頭,動作快如閃電,就像是本能一般。

    懷真不由得窒了窒,他恐懼瑟縮的樣子令她心頭猛地一陣牽痛。

    **

    他能將母親手中的荊條折斷,但高懸在頭頂那無形桎梏卻無法打破。

    預(yù)想之中的巴掌沒有落下來,他緩緩放下手臂,驚異地望著她,脫口問道:“你不打我?”

    說罷便覺得無比尷尬,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有那么兇?”懷真皺眉,重又抱住他,使勁揉了揉,將他的頭發(fā)揉地亂蓬蓬,咬牙切齒道:“我究竟是撿了個什么活寶??!”

    他順勢摟住了她的腰,喃喃道:“我做錯了事,你真的不打我?”

    “你腦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她哭笑不得,“既然同意我的策略,為何面上還要反對?害得我一度懷疑自己做錯了,更怕會牽連到你。連我的乳母都抱怨,說我把自己搞得像個找不到夫婿的恨嫁女。”

    此刻想到秦姑,懷真陡然明白過來。她才不會幫自己去散播那些謠言呢,嘴上應(yīng)得好好地,肯定沒有照做。不過歪打正著,有人替她做了本該她做的事,想必她到如今還在納悶吧!

    好半天,他才出聲回應(yīng)道:“你所做的,正是我想做的。但我不便出頭,只能從旁策應(yīng)。我并不是真的反對,只是擔(dān)心你……”

    “你現(xiàn)在是該擔(dān)心我,”懷真活動了一下僵麻的膝蓋,站起身道:“我快餓死了。”

    她起身去書案后邊的矮腳柜中取出備用的妝奩,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小梳子,放在掌心里拍了拍,道:“快來,我得給你拾掇拾掇,不然待會兒怎么下樓見人?”

    謝珺依言坐在鏡前,任由懷真將他歪斜散亂的發(fā)髻解開,打散后重新梳順,再一點點攏起來綰好。

    她的手法很輕盈,長指穿梭在他發(fā)間時,他激動地差點掉下淚來。

    這是一種與□□結(jié)合不一樣的新奇體驗,他閉上眼睛聽著梳子擦過發(fā)絲的聲音,還有她清淺的呼吸,不由便想到了長相廝守。

    縱使面前有千難萬險,他也一定要渡過去。

    他們最終會結(jié)合,任誰也無法分開。

    她梳好發(fā)髻后,探身拿過他手上捧著的頭冠和發(fā)簪,端端正正地幫他戴好,插上簪子,望向鏡中道:“如何?”

    他的發(fā)絲色澤烏亮,柔滑厚密,并不遜于女子。

    最情濃意稠時,他會把他抱到膝上,任由她解開他的發(fā)髻,拿著柄小梳子為他梳頭。

    那時的他有一張冷峻嚴(yán)肅的臉,但在這種時刻卻會眉目舒展,露出歡喜愜意的表情。

    他們同病相憐,都是失敗的人。

    他遭父親冷落,兄長忌諱,又被母親近乎神經(jīng)質(zhì)的愛和掌控壓得抬不起頭來。背負著本不該屬于自己的責(zé)任和仇恨,為了反抗去從軍,絕了身為文壇大儒之女的母親最后的希望和念想。

    她失去母親,又與父親決裂,母族中無依靠,父族中亦無庇護,孤注一擲的戀情化為飛灰,情人棄她而去,并舉起了反叛的大旗。而她珠胎暗結(jié)困守孤城,再無退路。

    他們之間還隔著無法逾越的鴻溝,那就是母族之間不共戴天的仇恨。

    這樣的兩個人,即便結(jié)合在一起,也不可能產(chǎn)生愛,但卻會惺惺相惜。

    王家權(quán)勢滔天時,他們倆幾乎成了權(quán)貴階層的鄙視鏈最底端。

    若非她還有公主的名號和封賞,又深居簡出不理世事,恐怕連活下去都難。

    而他聰敏慧黠善應(yīng)變,又有軍功傍身,只需韜光養(yǎng)晦低眉折腰,想要夾縫求生并不難。

    他們都見過對方窘迫不堪的一面,也都受著同一股勢力的壓迫。所以,漸漸地,在無望的煎熬中兩顆心不知不覺便靠攏在了一起。

    只是那份感情太過薄弱,根本扛不過外界的凄風(fēng)苦雨,和來自他們內(nèi)心的猜忌和不確定。

    **

    日影漸昏,鏡中的形象便也不似先前清晰明朗。

    他看到她嬌笑著伏在他背上,正得意洋洋地等著他的評價。

    他望著鏡中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恍惚覺得這樣的情景并不陌生。

    也許他們前世便是夫妻,所以相處起來才會如此融洽和諧,仿佛私下里練過千百次一樣。

    “我沒想到……”鼻子有些齉,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不對勁,他輕輕吸了口氣,回頭過去吻她的眉眼,“我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會梳髻,還梳地這樣好?!?/br>
    她笑著揚起臉,迎視著他充滿柔情蜜意的眼神,笑道:“我不是說過嘛,我會的可多了,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br>
    她說著站起身,道:“別磨蹭了,快起來穿衣服。我自己的發(fā)髻不會梳,你得下去喊人?!?/br>
    他站起身來,由著她手腳利落地幫他穿好衣袍,扣上革帶,又將散落的綬帶玉佩等整理好,最后撫平袍袖和背后的褶皺,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和來時一模一樣?!?/br>
    見他依舊呆呆地瞧著自己,忙擺手道:“靴子你自己穿,這種事別想讓我?guī)兔?。?/br>
    他忍俊不禁,走過去自行穿靴系帶,笑著道:“我不要命了嗎?哪里敢讓你幫我著靴。”

    他穿戴好后,依依不舍地望著她,不忍離去。

    懷真連忙催促道:“待會兒用膳再見,明日進宮還會見面,你總是這樣的話,等你動身去江南時,我可就不去送了?!?/br>
    他大喜過望,又沖過來握住她的手道:“泱泱,你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