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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駙馬黑化前 第129節(jié)

    擺好祭品后,懷真將自己為小貞吉畫的幾幅小像全都燒給了葭葭,董飛鑾站在一邊哭得肝腸寸斷。

    在公主府的那幾年,她和葭葭相處的時日遠遠多于和懷真,私心里早就把她當做了小meimei。

    其他婢女們也都紛紛落淚,一一上前進香祭拜。

    眾人掃過墓,與葭葭道別后,已是日上中天。

    懷真正欲打道回府,忽見一道人影如飛般到了眼前,卻是一個衣袂飄飄的負劍少年,正是玄鶴。

    “殿下,郡守大人正在路上,約摸兩刻鐘便能趕到。”他說罷行了個禮,倏然退到了數(shù)丈開外。

    “這人看著小小年紀,身手可真是了得?!倍w鑾驚嘆道。

    懷真意味深長地瞟了她一眼,抿嘴一笑道:“《古今注·鳥獸》篇說‘鶴千歲則變蒼,又二千歲變黑,所謂玄鶴也。’他叫玄鶴,說不定表面是少年,實則已經(jīng)是兩千歲的老祖宗了,你放尊重點,別打歪主意?!?/br>
    董飛鑾又羞又惱,跺了跺腳嗔道:“你好歹也是個長公主,怎么這么不正經(jīng)?”

    懷真笑睨著她道:“若是我說錯了,將來再向你道歉。你方才那眼神,由不得人不多想。”

    “我……”董飛鑾面泛嬌紅,辯解道:“我從未見過這般奇人,多瞧了幾眼,至于那么大驚小怪嗎?”

    懷真笑而不語,攏了攏斗篷,神色溫和道:“外面有風,你如今還有些虛弱,先上車去吧!”

    董飛鑾搖頭道:“我穿的暖和,你不用擔心?!闭f著指了指不遠處道邊休息的圓光寺僧人們,道:“你既要等駙馬,那便讓他們先走吧,人是我請來的,我過去說一聲?!?/br>
    “我同你一起去吧!”懷真道,“這次勞你費心了?!?/br>
    董飛鑾神色黯然道:“分內(nèi)之事,葭葭是個好孩子,愿佛祖保佑她早登極樂?!?/br>
    **

    眾僧離開后沒多久,就見道路盡頭煙塵滾滾,馬蹄聲越來越近。

    懷真帶著幾名婢女去道邊相迎,他們在十余丈外下馬,隨從們與謝珺作別后,又朝著懷真遙遙致意,隨后重新上馬掉頭離去。

    謝珺將韁繩交給迎上來的仆役,大步朝懷真走了過來。

    懷真一時間也顧不上身后眾婢和不遠處侍立的親隨們的目光,徑自迎了上去。

    謝珺快走兩步擁她入懷,面帶歉意道:“泱泱,對不起,我來晚了?!?/br>
    “無妨,葭葭不會怪你的,她是好孩子?!彼臼俏⑿χf的,可說完心底卻涌起一股子悲愴。

    葭葭死后,她便絕了收養(yǎng)小貞吉的念頭,謝珺像是同她心有靈犀般,也突然間對做父親興味索然,再沒了當日在須彌山逗嬰兒時的熱忱和激動。

    他輕輕嘆了口氣,沙啞的聲音中滿是心痛和愧疚,“她是這個世上最乖的女孩,可惜我不是個好父親,沒能照料好她?!?/br>
    他深深地望著懷真的面容,忍不住癡癡道:“若你在就好了,泱泱,那時候……你怎么就不在呢?你若是在的話,我們就可以一起照顧孩子們……可是終歸是我的錯,我沒有保護好他們,我把心思用錯了地方,也把孩子們置于險境,我有負你所托……”

    “不,你并未托付過我?!彼麚u了搖頭,慘然一笑道,“你那時候定然恨死我了,你教我去死,你早就不想看到我了?!?/br>
    懷真的心猛地揪緊了,沒想到他竟在這里提起那件事。

    從她遇刺至今三月有余,她早就知道他想起了一切,卻從未見他提過,她自己也實在不好開口,于是就那么心照不宣地緘默著。

    “我沒有恨過你,我是個嘴硬心狠的糊涂蟲,被人耍得團團轉(zhuǎn)卻不自知。”她因突如其來的激動和愧悔而微微顫栗著,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

    “我后悔和你吵架,也后悔口不擇言。我心里不是那樣想的,你走之后我日夜祈求上天,想讓你平安歸來。我想著你若是回來了,我定要跟你說聲對不起,我會好好待你的,我也會去學著做一個真正的妻子,我還要跟你說我的心里話,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要說……”她一時哽咽難言,伏倒在她懷里泣不成聲。

    謝珺嚇得臉色發(fā)白,手忙腳亂地拍撫著,哆哆嗦嗦道:“別、別哭,泱泱,快別哭,御醫(yī)說了不能哭的……不能哭。”

    懷真原想掏心掏肺說幾句話,情緒都醞釀好了,愣是被他上躥下跳的滑稽樣子給逗笑了。

    謝珺慌忙給她揉了揉心口,緊張地問道:“怎么樣,難受不?”

    懷真吸了吸鼻子,促狹地笑了一下,覆住他的手掌道:“不難受,很舒服呢!”

    謝珺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待還想再揉幾下時突然發(fā)覺到不對勁,臉龐‘轟’地一下紅透了。

    懷真得意得挑眉道:“不要這么猴急,大庭廣眾之下,動手動腳的成何體統(tǒng)?”

    “你呀你呀,”謝珺無奈地放開,手指在她額上點了一下,“真是拿你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正好除夕守歲,今晚就別睡了?!?/br>
    “在這個地方說這種話不合適,”懷真拭了淚,收斂心神,一本正經(jīng)道,“你既然過來了,就先去跟葭葭打聲招呼吧!”

    謝珺啞然,怎么片刻之間,突然就成他理虧了?他頗感不平,忍不住嘀咕道:“你也知道不合適呀?”懷真假裝沒聽到,牽著他走上了小路。

    **

    即使到了現(xiàn)在,謝珺心里也分的很清楚,此葭葭非彼葭葭。

    他接過婢女遞上來的香,鄭重地拜了三拜,彎腰插好后,望著凝霜的墓碑,心里默默道:無論你是誰,我都永遠感激你。我不會讓你枉送了性命,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回去的路上,他陪著懷真乘車,突然提議道:“等將來回了洛陽,把葭葭遷去崔園吧!這是她該有的禮遇?!?/br>
    懷真神情復(fù)雜地望著他,似有些不解。

    他輕聲解釋道:“以前她就葬在那里?!?/br>
    崔園是公主墓園,歷來只有帝女才有資格葬于此,他是怎么做到將女兒葬入那里的?

    “是我的……我的墓xue?”腦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謝珺默默地點頭,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澀聲問道:“那個時候,你在哪里呢?”

    昔年懷真遷入帝陵后,崔園的墓xue便空置了,等幾年后她再從帝陵出來時,棺材卻無處可放,只能安置在一座臨時搭設(shè)的簡易草棚里。

    她當時暗想著應(yīng)該是哪個侄女鳩占鵲巢,可是怎么也沒想到竟是她的女兒。

    其實仔細想想,他大權(quán)在握時,她的墓xue哪怕一直空置,也不會有人敢去強占。

    何況她去世時,他的官階并不算高,甚至不能逾越禮制去添置高規(guī)格陪葬品,又怎么可能爭取到風水寶地造墓呢?

    后世的公主們,應(yīng)該也瞧不上那處地方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雖是長公主,可那時已無父母兄弟扶持,所能依傍的只有勢單力薄的丈夫。

    崔園墓xue中最值錢的陪葬大都是她的嫁妝,但帝陵那邊就不一樣了,那時她已是南陽大長公主,陪葬品之豐盛……想到這里忽覺rou疼。

    當日那些人砸開墓門沖進去時,她差點以為滄海桑田流轉(zhuǎn),世間早過了千百年,是盜墓者闖入。

    那些人為了將她搬出去,愣是砸毀了貴重的棺槨,想必一應(yīng)陪葬也最終也會遭到洗劫。

    懷真長嘆了一聲道:“我在我應(yīng)該呆的地方呀!”

    “那你能看到我嗎?”他忍不住驚喜地問道:“你能看到我為你做的一切嗎?泱泱,我信守承諾,并未食言?!?/br>
    他說過不會再娶,也說過夫榮妻貴,的確都做到了。

    懷真垂頭揉著葡萄石榴紋纈紅夾裙,紅著臉小聲道:“那些事都很不容易,多少人終其一生也做不到。”

    “可是我能做到,”他聽出了她話語中的夸贊之意,登時喜形于色,驕傲地挽住她的手臂道:“因為我是你的丈夫。”

    第127章 .舊事(下)我心中沒有天上月,從來只……

    懷真不禁悲從中來,忍著心底酸楚,緩緩偏過頭去看他,不巧正對上了他的視線。

    她的眼中漸漸氤氳起淚意,抬手輕撫著他堅毅的臉龐,笑了一下道:“真傻!你愛我什么呀?不是一開始就說好的,只做名義上的夫妻嗎?”

    “可我只是個普通人,我管不住我的心?!彼行╇y為情的垂眸,捧住她的手掌輕輕在頰邊摩挲著,柔聲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的,所以我不敢說只能一點點做給你看。你冰雪聰慧,總有一天會看出來的?!?/br>
    他深吸了口氣,語聲有些沙啞,“若是沒有那件事,你一定會察覺的。我哪里會害葭葭?我疼她都來不及??赡憧偸菓岩晌?一次一次,都像是拿刀子在割我的心?!?/br>
    “對不起——”懷真潸然淚下。

    “我不怪你,”他放開她的手,張開手臂擁她入懷,緊緊抱著,眼中滿是疼惜,“你那時候年紀還小,不懂人情世故,我沒怪過你。從我們結(jié)合的那一夜開始,我就發(fā)誓要疼你愛你護你一輩子??墒恰也粌H管不住自己的心,也管不住自己的嘴。人總是會對深愛的人抱有期望,想要得到對等的回應(yīng),得不到時便會心生怨懟。我心里不僅有怨憤,還有嫉妒?!?/br>
    “當你和我說話,當你對我笑,當我們坐在一起,你的手臂無意間碰到我的衣衫,我都會心跳如狂,緊張地要命。我很想知道,你看著眼前人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我想知道答案,卻又害怕知道……”

    他曾被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壓得喘不過氣來,那個名字如同一座無形的山橫在眼前。

    直到多年后他親手斬下他的頭顱,面前才得以豁然開朗。

    原本他恨歸恨,可慶陽和朝廷交好后,為了大局著想,他也從未想過尋隙報復(fù)。

    直到那個人不知死活,三番兩次挑戰(zhàn)他的底線,甚至想要偷走他的女兒——在他的心中葭葭是懷真的女兒,懷真走后就是自己的。

    任何人只要敢打壞主意,他都絕不會手下留情,何況是最不該動心思的那個人。

    “我說了你也不會信的,”懷真悶在他懷中,委屈巴巴道:“你固執(zhí)的要命,只信自己愿意信的?!?/br>
    “我現(xiàn)在相信,”他低下頭啄吻著她的前額,滿面期待道:“你說什么我都相信?!?/br>
    “都是過去的事了,現(xiàn)在再說還有什么意義?”她不情不愿道。

    “當然有意義,”他挺起胸膛道:“心病還須心藥醫(yī),我胸中的塊壘早日消除,于病情大有益處?!?/br>
    懷真大感驚異,仰起頭望著他道:“你總算承認自己有病了?”

    謝珺迎視著她的目光,溫聲道:“我身有殘缺,已經(jīng)很自卑了,若還心有痼疾,那以后該如何面對你?”

    懷真抬起手指捏了捏他的臉頰,大驚小怪道:“自卑?怎么會呢?你臉皮這么厚?!?/br>
    謝珺哭笑不得道:“只會越來越厚?!?/br>
    “自卑可要不得,自欺欺人更要不得。”懷真攬住他的脖頸,含情脈脈道。

    “我沒想到會失態(tài),原以為自己控制得住……你想啊,我這么厲害的人,怎么能讓區(qū)區(qū)心疾打敗呢?可事實上還真就……唉!”他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

    “會好的,”懷真柔聲安慰道:“一定會好起來的。”

    “那你快說呀,”他迫不及待地搖著她的肩道:“我等著聽你的心里話呢,等聽完說不定立刻就好了?!?/br>
    懷真拗不過,只得爬到他膝上,俯身在他耳畔喃喃道:“我心中沒有天上月,從來只有眼前人。”

    說著握住了他的嘴,調(diào)侃道:“可惜他長了一張討人厭的嘴巴,否則如今該是二世情緣了。”

    謝珺心頭百感交集,不由鼻酸眼熱,差點墮下淚來。

    懷真忙又哄道:“不說話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闭f罷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他癟了癟嘴,哭喪著臉啞聲問道:“我以前真的那么討人厭?”

    懷真信手摩挲著他烏青的下巴,笑而不語。

    他順勢把頭靠在她肩上,輕輕蹭了蹭,可憐兮兮道:“那么后來……后來我死的時候,你可有心疼?”

    懷真摟著他的脖頸,手指輕叩著他的頭冠沉吟不語。

    他又追問道:“你在哪里見到我的?”

    懷真澀聲道:“廣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