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
書迷正在閱讀:沙雕反派被迫團寵[穿書]、系統(tǒng)總是在告白[快穿]、鳳后歸來、我以為的窮鬼都是大佬(穿越)、穿成渣攻皇帝的橘貓、和影帝上戀愛綜藝后我爆紅了(穿越)、小白花他不裝了!、金絲雀帶球跑了[娛樂圈]、王爺寵妻忙、墨少寵妻夫人又爆馬甲了
蕭玄謙擰著眉頭給他系著披風前系帶?;实垡簧砣盅b,今夜的任務(wù)不比謝玟輕松,他勉強放下自己臨陣改口的念頭,克制著道:若是石汝培不識相,你拔出天下太平劍,暗衛(wèi)便會宰了他的狗頭,屆時護送你向西行,陳慧東會接應(yīng)你。 謝玟道:我明白。 蕭玄謙望著他的臉龐,不知為何有些出神,手里便慢悠悠地打了個蝴蝶結(jié),過了半晌才繾綣不舍地松開系帶,低頭貼向他臉頰,問:能不去嗎? 謝玟搖了搖頭,他轉(zhuǎn)過身本想翻身上馬,可心中滿溢的濃郁酸澀卻一時無法舒緩,身形停頓了一下,突然又回頭拉住了蕭玄謙的手,雖有眾人在場,仍舊不顧矜持地抬頭親了一下他的唇什么君臣賢名、什么眾臣怪罪,他此時也無法放在心上,只是對著稍微怔愣的小皇帝道:你已經(jīng)好了,對不對。 我 蕭玄謙看著他的眼睛,幾乎沒有更多思考的余地,他下意識地頷首,覺得自己如果不這么回答的話,懷玉那雙濕潤溫柔的眼睛仿佛下一刻便會落下眼淚。 謝玟又緊緊地握了他一下,然后上馬牽住韁繩。他周遭有近衛(wèi)護持,很快便依照著探子傳回的消息遁入夜色當中,陷入一片茫茫不見的黑暗里。 蕭玄謙望著那片黑暗,心神忽然像是一根被精細修補過的破爛繩索,在另一頭不斷搖晃,讓他動搖、迷茫、陷入難以安定的情緒。 想什么呢小皇帝閉了一下眼,重新睜開的同時吐了口氣,安慰自己:依老師的謹慎,不會有事的。 與此同時,大軍開拔向另一個道路,火光照耀,沉重的盔甲在靜夜里撞出令人心生畏懼的悶響。 大彧府,石汝培處。 西北的溫差極大,夜晚的寒意浸潤進四肢手腳。石汝培身著外族服飾,卻還留著中原人士的頭發(fā)和冠。他正呆坐在野獸皮毛鋪蓋的座椅上,眼前的小案上放著一張密報由謝玟親手所寫,暗中遞到他眼前的游說之言。 石汝培的手摩挲著上面的字跡,早已晾干的墨色修筑成熟悉的筆鋒。這樣的字跡他很是熟悉、卻也闊別了太久太久三年前,他遙聞帝師死訊之后,那些曾經(jīng)傾吐了所有胸懷抱負的錦繡文章便付于一焚。 是他?還是蕭玄謙所使的詭計?那死訊若是偽造,那這漫漫的一千個日夜,帝師又在何方? 石汝培沉默不言,即便他知道最多再過三刻鐘,自己就能如約見到那個想要游說策反他的人只要當面一見,所有疑問定當迎刃而解。但這樣的等待卻也過于漫長。 他一直呆坐著,心神時而長長游蕩,時而又落在那封游說密報上,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外面的衛(wèi)兵cao著一口外族語言的聲音響起。 你們是誰?哦石軍師派人抓來的啟朝官僚?審問軍報?進去吧 衛(wèi)兵的聲音并不大,這房間也有些隔絕聲音,所以這交談聲石汝培只聽了個大概。他抬起眼,盯著那扇門。在腳步聲不斷地逼近之后,那扇門打開了。 那個人邁入室內(nèi),渾身乍然披上了燭光的瑩潤,身后則是一襲微弱的星芒,星芒隨著門的關(guān)閉盡數(shù)褪去了。石汝培抬起眼,看到謝玟的手腕捆縛在一起,他登時站起身,才邁出一步,帝師便從容沉默地勾開活結(jié),那看似綁得嚴實的麻繩便脫落在地。 這是蒙騙敵軍的偽裝罷了,只是麻繩粗糙,將他的手腕磨紅了。 謝玟揉了揉腕骨,抬頭看向?qū)Ψ?,第一句沒說什么軍國大事,而是仔細地端詳了一下對方,道:我要認不得你了。 石汝培走到他面前,半晌才道:可晚輩卻一直認得帝師。 他的態(tài)度出乎意料,謝玟來時想過對方或強硬、或柔軟,或是綿里藏針、兩面三刀的面目和心計,但唯獨沒想過對方甚至有一絲誠惶誠恐。他略微不解:能在趾罕二太子身邊成為軍師,以啟國人身份取得外族的信任,應(yīng)當有一副冷酷的心腸手腕。 石汝培確實是一個冷酷的、只有利益的軍師,但這并不會展現(xiàn)在謝玟眼前。他拉著謝大人坐下,這張矮小的幾案兩側(cè)鋪滿了羊毛絨毯和軟枕。滾熱的火爐在室內(nèi)嗶剝地炸響。 石汝培道:您竟然活著。 謝玟從他手里接過一盞茶,沒有喝,只是放在手心里捧著:我也沒想到能再見面,只是再見的這一面,卻是立場相悖、各為其主了。慈生,你又為何向趾罕效力呢? 石汝培字慈生。他太久沒有被這樣呼喚過,竟然一時有些怔愣住,遲鈍了一瞬,才道:我的原因,您心里沒有想過嗎? 我是想過的。謝玟如實相告,如果換了我,在官職節(jié)節(jié)攀升、春風得意時,因為根本不相干的事被貶謫向遠離人煙的大彧府,遠離父母妻兒、遙隔千里,我也會憤怒悲恨,以至于要報復(fù)這個國度,報復(fù)那個識人不清的君王。 石汝培看著他道:是了,報復(fù)那個識人不清的君王。 謝玟笑了一下,道:正如我信上所言,人的路應(yīng)當越走越寬,而不是把自己逼向絕境,你本非趾罕人,如果因為這么意氣的理由便毀去一生,連歸國歸鄉(xiāng)的機會都流失眼前,那也有些太可惜了。 石汝培道:您是為我可惜嗎? 謝玟覺得他這話里還有后話,便沒直接回答,露出洗耳恭聽的神情。 對方果然繼續(xù):您并非為我可惜。只不過是我若松口反水,攻下這座城池便易如反掌,倘若我此刻立即倒向大啟,那么最快今夜、最慢明夜,這座用于拖延威脅的城池就會被攻破西北局勢被徹底撕開一個口子,攻入王廷也便指日可待了。 謝玟毫不避諱地點頭。 所以您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大啟。為了那個識人不清的君主。石汝培見他只拿著茶杯暖手,便猜想到對方一路過來,手還冷得沒緩過來,便將那杯已快涼掉的茶盞取出,不在乎地潑在了地上,然后又倒?jié)M熱茶送回他手中,續(xù)道,蠻族、雪地、嚴寒、烈酒我已看厭了、看煩了,看得焦躁難耐,我的確迫不及待要回到京城、回到洛都,然而我為什么來此? 他道:從我來到這里起,就不斷明里暗里挑撥設(shè)計,攛掇二太子以及趾罕皇族,為他們出謀劃策,侵入邊境,毫發(fā)無損地掠奪牛羊財產(chǎn)。這群人嘗到了甜頭之后,不必我推動,便自行擴大戰(zhàn)場,貪婪無度我想著,蕭玄謙會在哪一天忍不住呢? 一個半月前,我聽到他御駕親征。自這個消息傳到我耳朵里時,我就想著要如何引蛇出洞,要讓他死在我手里。這些蠻夷外族對我言聽計從,只需一些引誘,他們乖順如任我擺弄的棋子。這個大彧府,乃至于遙遠的韃靼王廷,都只是計殺蕭九的養(yǎng)料而已。 石汝培幾乎和盤托出,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謝玟:您如今還覺得可惜嗎? 謝玟感覺到一股很微妙怪異的氣氛,他沉默半晌,道:因為他辜負了君臣之情 石汝培忽然猛地一掃桌案,將他那邊的茶盞器皿全都掃到地上,花瓶也跟著碎裂一地。他的手握成拳,狠狠地錘向幾案,矮小的木案跟著顫動了一下。 是因為他辜負了你!他終于不再用敬語。 謝玟實在沒想到是這么一個對話,他怔了一下,聽到石汝培憤怒不已地繼續(xù)訴說。 馮齊鈞、秦振、董徽音他歷數(shù)過這幾個人名,馮齊鈞軟弱不堪,沒有魚死網(wǎng)破、孤注一擲的精神,秦振明哲保身,恩情雖在,仍舊是個冷心冷肺的東西!董徽音更是個不敢爭奪的窩囊草包還有,對,還有那個周家的少將軍,正派的皮底下藏著蛇蝎一樣不擇手段的心!為你報仇的人只有我! 石汝培看著他的臉龐,怒火中燒的腦子像是一瞬間熄滅了,他眼眶一熱,忽然極疲倦地坐了下來,習(xí)慣苦寒風沙的手心蔓延出粗糙的掌紋。 他放緩語氣,不看謝玟,道:如果你今日不來,大彧府城樓之下埋著的火藥,就是我給蕭玄謙夜襲大勝的賀禮謝懷玉,既然你來了,這份禮,你還要我送嗎? 謝玟是真的被這段話嚇到了,他捧著茶杯的手心滲出冷汗,低聲問:我說的是算數(shù)的么。 當然是。石汝培道,我為你報仇,想的是一命抵一命,你居然沒死這幾年的苦苦運作,你居然沒死,究竟是要我笑,還是要我哀嘆??! 謝玟心中甚愧,他完全沒想到自己那時為了自保求存所做的事,竟然會引發(fā)這么多連鎖反應(yīng)。倘若他沒有隨軍而來,是否蕭九真的會死在大彧府?是否石汝培的一世便要背井離鄉(xiāng)、背負罵名?他更沒想到在這些他提攜過的學(xué)士后生當中,眼前這個身著異族服飾的年輕人,居然是最剛硬不折、與世不容的那個。 謝玟放下茶盞,望著對方的眼睛道:我不必他一命賠一命,也沒成想居然這樣帶累你慈生,這里的風沙看厭了,還是回到京都去吧。 石汝培半晌不語,徐徐道:你是不是準備一籮筐的家國大義想來說服我的? 謝玟見他如此說,便安撫似的開玩笑道:怪不得能設(shè)計到這個地步,慈生真乃謫仙下凡、未卜先知。 石汝培道:不用哄我了。你親自前來,我自然自然無話可說。這些年的籌劃,就算我報答你的知遇之恩,不必愧疚。只是想要我重新給蕭玄謙為臣,絕無可能。 這下連一句敬語也不愿意用了。 謝玟道:我將謝府舊地給你住,石大人只管做個富貴閑人就是了。 誰要你的謝府舊地石汝培說到這里,忽然覺得不對,挑眉看向他,你不住謝府,你要去哪兒? 謝玟沒想到他真能敏銳至此,果然跟當年那個滿腹經(jīng)綸意氣風發(fā)的寒門學(xué)士不同了,他沒有掩飾,而是笑了一下,直言道:我就不回去了。 不回去 謝玟沒有解答,而是語調(diào)輕松地調(diào)侃道:如果你的計劃能夠?qū)崿F(xiàn),大啟必亂,天下不寧,正是劫掠侵占的好時機。我當初說慈生是難得的丞相種子,可當本朝第一的寒門宰輔,然而慈生搖身一變,倒成了外族的宰輔軍師了。 我可不是相星,我只是個禍星罷了。石汝培抬抬眼皮,似乎不打算讓謝玟這么糊弄過去,為什么不回去?你要留在這?還是 我要走了。謝玟坦誠以對,我知你怨他,可事到臨頭,還是要央你不要動手。 你身邊一定有皇帝的探子或暗衛(wèi),我將這話告訴你,不就已經(jīng)相當于告訴皇帝了么。石汝培面無表情道,你既然沒死,我無仇可報,光是怨他,不至于讓我殺他。帝師大可放心,晚輩怎么敢動帝師心頭所愛。 謝玟才剛剛抿了一口茶,就差點被這句話驚得嗆咳出聲。他捂著胸口疾咳了許久,眼圈都紅了,可還是沒說出反駁的話來。 石汝培嘆息道:皇帝與您早就是另一種關(guān)系,晚輩跟您才是真有師生之情。謝大人既是我的座師、又是我的舉薦人。幫我照顧家眷、濟我于水火之中,知遇之恩、提攜之情,我一樣不曾忘卻,這才趁著貶黜的機會,為您料理身后事。 謝玟溫和地看著他,道:慈生待人太深沉了,我從前竟然沒有看出你的心氣。 石汝培卻道:但請帝師說清楚,既不返京,又要去哪兒? 兩人說話之間,已經(jīng)遞出數(shù)道信息出去。石汝培將手令交給了心腹,詳細地吩咐了他。不多時,外界響起紛繁的兵刃相接聲,夜襲的士卒已然翻越城墻,直入燈火通明的二太子下榻地。 反倒是兩人交談的所在一片安寧,因為大啟的護衛(wèi)扒了偽裝的外皮,帶血的刀橫在身前。 但很快,這里也受到波及。夜空之中,難以聽懂的怒吼響徹過來,砍殺、火光、門前篤地插進一簇破木的羽箭,直到此刻,門外驟然傳來急促之聲:謝大人,此處危險,請盡快向西與陳將軍匯合! 謝玟喝盡了手心的這盞茶,他回復(fù)石汝培先前所問,似是而非地道:回到我該去的地方。 石汝培的心結(jié)才解,就眼睜睜地看著他站起身向自己告別。他忽然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一股極致的疏離感,連忙道:帝師! 謝玟回頭看他,石汝培怔愣一瞬,在對方平靜如水的神情中品味到一股釋然,他說不出別的話,只得道:請您保重。 謝玟便也回身再度抬手,俯身一禮,算作感謝和致歉。隨后他推開房門,跟門口的何泉打了個照面,而當焦急的何首領(lǐng)伸手抓他時,卻發(fā)現(xiàn)對方并沒有靠近的意思。 何泉猛地劈倒眼前的敵人,跨步追上前去,卻連對方的袖子都沒有抓到,只得喊道:謝大人 謝玟沒有回頭。 激烈的戰(zhàn)況絆住了何泉,他竟然無法在第一時間跟隨上去,身邊的冉元飛和其他兩人也是如此。砍殺倒下的敵軍倒了一地,他抬起頭,再也找尋不到謝玟的身影。 而在謝玟向反方向走過去的同時,一直隱遁在他身邊、只有重大信息時才悄悄離開傳遞的暗衛(wèi)十一也隨之現(xiàn)身。 十一沒有阻攔他的前進方向,而只是將一路上遇到的敵人一一解決,靜默如一道不該存在的幽魂。他跟隨在謝玟身邊,一直陪著他走出這片滿是血腥氣的天。 謝玟登上一個很好的位置,他停在這片布滿枯枝藤蔓、地勢很高的山坡上,能夠一眼看到大啟的旗幟插上城樓,看到纛旓在上空揚起,看到血光沖天、蕩開一片烏黑的云。 他卸下腰間的天下太平劍,將它交給十一,道:去送還給陛下吧。 十一沉默不動。 我不會死的。謝玟道,你去吧。 這只是支開他的理由,十一明白,他僵立了很久,到最后都不知道有沒有真的離開。 謝玟不知道暗衛(wèi)的行蹤,不清楚對方究竟是真的去找蕭玄謙了,還是依舊留在自己身邊旁觀,但他其實已經(jīng)不太在乎。他望著那片旗幟,從心底生出一股纏綿至極的眷戀,但此刻,這一切的眷戀似乎都隨之遠去。 他跟童童道:現(xiàn)在可以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