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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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懲罰 河定縣的人們對考古隊有些排外。 當謝玟從車上拿出補充能量的食物,一邊翻看對方帶來的資料,一邊遞給灰頭土臉的莫泓維時,遠處的考古工地正在發(fā)生一起造成吵鬧的沖突。 莫泓維用牙齒撕開包裝,另一手提著一個沉重的測量儀器,砰地一下放到土地上。他抬起頭,看著坐在副駕駛的謝玟。不得不說,他這位好友的相貌生得太好了,從謝玟的賽事進行電視圍棋轉播的第一年,他就憑借一張臉吸引了很多圈外人,這些人大多數時候并不想看圍棋,只是想看謝玟垂著眼睛、微蹙眉頭的樣子。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早幾年的時候,他身上常??M繞著花瓶的傳言,但這傳言很快在好友的實力之下不攻自破。莫泓維每次贊嘆他的俊美,都同樣再次感嘆一下自己真是筆直筆直的鐵直男,絕對是一根硬邦邦的電線桿,所以才能抱以單純的欣賞之情。 哪怕是這個時候,謝玟在黃土風沙的籠罩下灰撲撲的,可他看起來太寧靜溫和了,像是落了點塵的美玉。 莫泓維道:看吧看吧,這些都是已經記錄下來的內容了,天天在這里打雜,就是為了第一手資料?可以看,但是不能拍照。 謝玟道:我知道。 但莫泓維覺得他未必知道,因為對方的手指在抖,他親眼目睹。那只一貫以來修長白皙、優(yōu)雅執(zhí)棋的手,在握著這張報告時,纖細的指骨緊張地顫抖或許那不是緊張,而是一種混亂、無措。 莫泓維覺得自己有必要打斷他,于是猛地將那份資料奪了過來:謝玟。 他喚對方的全名,然后對上一雙烏黑的、濕潤的眼睛。莫泓維從來沒遇到過這么糟糕的事,他瞇起眼看著對方的臉,煩躁又莫名其妙,簡直想現在就點上一根煙:你到底怎么了?如果你不告訴我實話的話,我不會再讓你留在河定村 我跟你們隊簽署了雇傭合同,你沒辦法趕走我。謝玟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資料上,眼睫垂落。 莫泓維扶著門抬腿跨上了車,他抬手翻到謝玟剛剛在看的部分,那是關于這片墓葬群中心的挖掘。因為工作展開得較慢,上面只有短短幾行字而已,不過是說確認了那是單人墓,并且有皇帝的規(guī)格而已,他們甚至連這個皇帝的名字還不清楚。 他發(fā)泄地吃掉補充體力的零食,有些懷疑謝玟的精神狀況,但他在不久前才跟謝玟一起去了一趟醫(yī)院莫泓維沒有辦法,只得將電話撥給自己的女朋友,然后簡單地說了幾句,就把電話交給謝玟,帶著資料下了車。 莫泓維的女友叫荊桂,他們三人在一個院兒里長大,曾是小學、初中、高中同學,十幾年交情都說少了。后來莫泓維考古學直博,荊桂學的是人類學,他倆屬于同一個學界,但并不在同一個考古體系里。 荊桂的聲音從另一端響起:小謝哥,怎么啦?我聽阿維說你心情不好? 車門封閉,只有他們兩人對話的聲音,在這位善解人意的發(fā)小面前,謝玟終于緩解了一絲緊繃焦慮的情緒,他的手擋在副駕駛上,額頭抵住小臂,閉著眼道:沒那么不好,就一點。 阿維昨天給我打電話,說把你帶到當南自治區(qū)了,你跟他們挖土搬磚拋沙子干嘛呀?怎么了,失戀了? 謝玟被末尾這幾個字戳中,他也很難理解自己的行為,嘗試著道:失不是,結束了一段曖昧關系?我不知道怎么說。 你長成這樣還有meimei能甩了你???荊桂夸張地大笑,又道,哪個姐妹啊,唐僧是吧?你這條件、這性格、這張臉,那不是一個活脫脫性轉版女兒國國王? 謝玟的喉結動了動,他調節(jié)自己的情緒,解釋道:我甩的他。荊桂愣了半晌,心說沒感覺小謝哥身上有什么渣男氣質啊,那這藕斷絲連為情所困的架勢是什么意思,她剛想說要不就把人追回來試試,然而馬上就聽到謝玟的聲音。 追不回來的。謝玟道,我好像在做一件沒有意義的事。你知道嗎,就好像我是一棵樹,有一只啄木鳥把我啄出一個洞,他在我心里做窩、住在我的傷口里,我把啄木鳥趕走了,這個洞就空置下來了。 荊桂稍稍沉默,她繼續(xù)聆聽。 我一開始沒覺得痛,因為那是很久遠的陳年傷口。我不后悔自己的選擇,但是我現在,是在做什么呢?他說,我過度清高、自以為是、矯情傲慢,我其實可以讓他得到更多,但是 小謝哥!荊桂打斷他,你不是這樣的,你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禮貌又溫柔,而且善良,不要質疑你現在所做的每件事,如果非要強求每件事有意義的話,那你被控制被束縛的人生還有意義嗎? 她的聲音有一種足以寬慰別人的力量:只要你愿意做就行了你說把一群幾百年幾千年的東西從土里挖出來,擦干凈,擺在博物館,有什么意義呢?我們?yōu)橹珜憥资搸装夙摰膶W術報告,為之爭論不休,有什么意義呢?那些更高的、關乎于人類的事情不提,光是我想做、我愿意做,這就夠了。從B市跑到當南自治區(qū)來挖沙子算什么沒意義?我覺得就算躺在床上睡一整個雙休日,那都是有意義的。 荊桂緩緩地安慰了他許久,最后才旁敲側擊地問道:你那個前女友,是考古愛好者? 謝玟安靜了一會兒,沒回答后一個問題,而是說:前男友。 荊桂剛想應下來,被這仨字噎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她呆滯半晌,喃喃道:牛啊 他不是考古愛好者,謝玟道,你男朋友在挖我前男友的墓。 荊桂: 我得監(jiān)督著點。謝玟盯著自己的手指,低聲道,雖然監(jiān)督也沒用,我連現場都進不去,別說尸骨了,連棺木都看不見。 荊桂:啊這那我代阿維給、給男嫂子賠個不是? 謝玟被她逗笑了:你男朋友說我腦子有病。 荊桂心里狂點頭,嘴上也沒敢直接說,而是含糊道:等我忙完手頭的事兒就去看看你,咱這芝蘭玉樹的小謝哥怎么還為情所困了,還是一千年前的男嫂子?但這話你可別跟他說,不然他肯定打電話給謝叔叔讓你去看病。 謝玟道:嗯,我明白。 你想干嘛就干嘛,我讓阿維不許攔著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想開點哈。 荊桂跟謝玟聊了半晚上,確定謝玟大約好得多了,才松了口氣。她剛掛了電話,又想到謝玟這人最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便給莫泓維發(fā)消息,劈頭蓋臉一頓數落,讓男朋友好好照顧他倆共同的朋友,對方說什么他都要抱著安撫的態(tài)度再這么一番叮囑之后,莫泓維終于放棄了把謝玟直接送回去的想法。 轉機出現在挖掘工作進行的第十三天。 因為家庭的原因,考古隊的兩位隊員都需要趕回去,而前來幫助工作的老專家也帶走了第一筆資料,這點人手缺乏尚在可以容忍的范圍內,但隨后,有幾位短期的工人也結束雇傭、并且難以忍耐荒漠氣候不再續(xù)約,四周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在挖掘設備和測量儀器的林立之間,這個晝夜溫差極大的夜晚達到了零下二十六度,全天有近五十度的溫差。謝玟穿上了裝備中最厚的衣服,并且做足了防寒措施出現在現場時,聽到了一個年輕男人的呼喚聲。 男人搗弄著器械,他被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因為人手的極度缺乏,他看了一眼謝玟的工牌,就讓他扶著一個類似于游標卡尺的儀器,但這細致的儀器埋入土中,卻一直在顫動。 謝玟在北方長大,他知道這個溫度是能凍死人的,最多半個小時,這些工作人員就必須回到車內、房子里取暖。他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工作開展這是他來到河定村以來,看到的最近的一幕。 他們正在清理陪葬品。 掌下的儀器不動了,但他的手仍舊停留在那里。謝玟看著幾乎匍匐在土面上工作人員,心里誕生一股由衷的感謝身旁的年輕男人調整了一下電子設備,抗寒的設備最低能容忍零下四十度的侵襲。 設備忠實地記錄了出土的每一刻,男人深深地哈氣,自言自語道:一把劍啊 謝玟低語道:天下太平。 男人轉頭看了他一眼,以為對方在胡言亂語。 然后是一些貴重的雕刻和印璽。 九州清晏,天子御印。這是印璽上的字。 男人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后來的每一塊玉石、每一個花瓶,年輕男人都發(fā)現身旁的這個工人簡直像都認識一樣,明明只是自言自語,但卻萬分篤定。所幸后面遇到了難以出土的古籍,爭分奪秒的工作受到天氣阻攔,他收好儀器,趕過去跟其他隊員匯合。 后半夜,莫泓維發(fā)現謝玟沒待在屋子里、也沒待在車里時,他想起外面的溫度,頃刻焦慮起來對方很有可能去觸碰那些陪葬品、文物,這種寒冷程度下的等待是幾乎要命的。 但當莫泓維趕到時,謝玟并沒有去觸碰那些他非常渴望的東西。這位一向溫文守禮的好友坐在黃線以外,好像那條線就是一個無形的天塹,孱弱又殘酷地隔開了兩個世界。 莫泓維邁步上前,一把揪起謝玟的衣服,一句話都沒說的把他拉了回去。還好他記得女友的吩咐,他一邊把對方的手按到溫水里恢復體溫、消解凍傷,一邊板板正正地斥道:你他媽的是個瘋子。 謝玟說:對不起。 有病是吧?他快要抓狂,大少爺,你這是干什么呢?失戀還是失智??! 謝玟看了他一眼,還是道:對不起,我沒注意時間,我太沒有分寸了。 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在大啟的時候,謝帝師是最有分寸的那個人,可這些回憶、這些克制、這些如履薄冰的自我忍耐,都像是另一個世界,或者前一世的東西。 在這里,他的親朋好友會包容他、寬恕他的錯誤,謝玟覺得自己好像因為這些寬恕,而變得懈怠嬌縱了。 你可真行,莫泓維對這樣的態(tài)度束手無策,那口空棺有什么好看的?放的陪葬品倒不少,你要是感興趣,等我把物品整理出來,肯定有第一手資料和照片看,這是急什么?。?/br> 謝玟抬起頭盯著他的臉,忽然道:空棺? 統(tǒng)治者嘛,莫泓維道,搞出什么事來都正常,怎么,你以為我們已經重新拼湊收殮尸骨了?呸,要是能拿到墓主人的頭骨,我們也不會為了確認墓主人是啟武帝還是啟宣帝而費盡力氣了 空棺? 啟明六年五月十二,大軍班師回朝。 啟與趾罕簽訂了百年的和平協議,趾罕向大啟稱臣,成為繳納歲貢的附屬國。 謝帝師沒有隨之歸來。 在帝都謠言四起、甚囂塵上的議論里,蕭玄謙卻仿佛對這些揣測流言視之不見、聽之不聞,他愈加冷酷、嚴厲,幾乎恢復成最初的模樣,但他的手段風格卻漸漸有了謝帝師的影子。 他愈發(fā)沉默、愈發(fā)難以親近,越堆越高的立后折子放在案邊,他仍舊只有唯一的子嗣鎮(zhèn)國公主蕭潼,即便是女兒,也被加以難以想象的期望、被以儲君的規(guī)格教導豢養(yǎng),而隨著謝帝師的行蹤消失,鎮(zhèn)國公主的長相也不再成為被議論的源頭。 因為在最初的一年里,所有敢于質疑公主血脈的臣子,都被秘密處決了。 看起來一切都在欣欣向榮。至少表面如此。 同年八月十五,中秋。在榮園桂花開放的時節(jié),皇帝陛下親臨長公主的府邸,這對針鋒相對、兩面三刀的姐弟進行了一次格外和平的促膝長談。白桂花的香氣飄滿街巷,它們飛動著吹向更遠的地方。 蕭天柔坐在窗前,她望向眼前的人她的九弟依舊如此冷漠,但看起來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一些,在蕭天柔原本的預想之中,皇帝根本無法獨立生存。 他是被謝玟牽著手,一路保護愛撫,溫柔照料起來的。他的靈魂極度依賴對方,謝玟的存在幾乎占據他生命的一半,他的整個心臟都為這個人跳動,所以即便是死在沙場上,蕭天柔也不會意外。 長公主道:所以,你活下來了么? 蕭玄謙只看著眼前的這局棋,他在透過對弈,在蕭天柔的棋風中間接找出另一個人的痕跡。 只可惜,一無所獲。 或許吧。蕭玄謙道,很失望?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活下來了,但也可能是等下一次死去,會是多久呢?三十年后嗎?他無法全然相信童童虛無縹緲的承諾,必須有這是騙局的心理準備,漫長的歲月只是折磨,無疾而終的結果,才是審判。 不失望,只是很驚訝。長公主道,我甚至很同情你,謝懷玉是我的知己好友,我希望他能萬事如愿以償,如果你是這萬事中的一件,那么你也屬于他好了。 蕭玄謙瞥了她一眼。 長公主微笑道:但你這是在堅持什么呢?他們不懂你,我還不明白嗎?你真的沉醉于權力之巔不可自拔嗎?你真的為了利益和權欲能夠舍棄一切嗎?不,蕭敬之,你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冷酷無情的掌權者。你居然選擇要孤獨地依靠回憶活著,我真的很驚訝。 白桂花飛落到棋盤上。 蕭玄謙撥開那片花瓣,道:長姐,你當年有一句話說錯了。 蕭天柔洗耳恭聽。 我確實不配,也最沒有資格。蕭玄謙幾無波瀾地道,但我是真心的。 長公主借著燭火凝望著他,這對相識多年、關系惡劣的姐弟,在此時此刻,竟然得到了微妙而意外的和解。蕭天柔從這只殘酷野獸的身上看出了除占有與侵入之外的東西,她竟然從這個人身上看到甘愿付出、甘愿奉獻的意味百依百順,無欲無求。 謝懷玉。長公主幾乎要暗暗嘆息了,只有你最能懲罰他。 這年的中秋過去后,閉門不出、安心調養(yǎng)的蕭天柔跟皇帝的關系徹底解凍,她第一次離開榮園,參加這一年的宮宴,看著湄兒上躥下跳、宗室女眷們歡聲笑語。但也是在這年中秋開始,皇帝沒有再跟別人下過一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