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說

    知無不言，全都告訴他了。

    可陳亦騙了他。

    第81章

    李瑞景在原地蹲了一會兒, 被凍僵的腦子總算是轉(zhuǎn)過彎來。他站起身，匆忙往酒店的方向走。

    比起他在這邊無頭蒼蠅似的轉(zhuǎn)，去酒店等陳亦顯然更為合適, 陳亦總歸是要來找他的。

    李瑞景在酒店樓下見到了男人, 陳亦身側(cè)還站著盧宏。兩人見到他回來了, 臉上都露出明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陳亦還在打電話, 只來得及匆匆交代幾句便迅速切斷了。

    李瑞景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質(zhì)問他，等真見面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從說起。反倒陳亦先迎了上來，牽起他冰涼的手, 皺眉道, 怎么不在樓上等我？

    是啊。盧宏也道, 趕緊先上去吧，飯菜早送到了。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你別餓壞了，畢竟

    他沒畢竟出個所以然來, 反倒嘆了口氣。

    三人各懷心事, 沒人在意盧宏這句未盡的話語。

    李瑞景被男人牽著往酒店大堂里帶, 他亦步亦趨地跟了一段，忽然開口道，陳亦，我有事問你。

    陳亦的腳步猛地一頓, 遲疑著回過頭來。

    男人的反應透露著古怪。

    李瑞景很快反應過來，方才錢秘書開車時看見他了，錢秘書會向陳亦匯報，所以陳亦也是知道他看見了mama的。

    他心下忽然明朗，問道，你沒有什么想要對我說的嗎？

    我陳亦難得卡殼了一下。

    盧宏忍不住道, 你們有事不能上去談？非得在大堂里等著被人拍？

    陳亦回過神來，望向四周，捏緊了李瑞景的手，我們上去說。

    李瑞景反手拽了他一下，就我們兩個人，去車里。

    盧宏欲言又止。

    他本想先將二人勸回酒店，再公布李瑞景懷孕的消息，跟兩位主人公商量一下這個胎兒后續(xù)應該怎么處理?？涩F(xiàn)下兩人之間好似有大事要解決，他再攔著顯得不太懂事。

    盧宏拍了拍李瑞景的手臂，道，行，你去吧，今晚記得回來，我也有話跟你說。

    他的眼神落到李瑞景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又嘆了一口氣。這叫什么事啊，他既不是孩子爹又不是孩子媽，反倒成了第一個知曉李瑞景腹中有了小生命的人。

    他又抬眼看向陳亦，忍不住射過去一枚刀眼。傻缺男人，辦事不把門，還特么兩次都不把門，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

    盧宏內(nèi)心os罵爽了，眼睜睜看著他家大白菜又一次被豬拱走。

    **

    李瑞景上了陳亦的亮黑色保時捷，這輛車男人自己在開，車內(nèi)的裝飾沒有商務車那么死板，內(nèi)后視鏡上掛了一個小小的柯南掛件，前面也擺了一排可愛的卡通小人，都是陳哲喜歡的畫風。

    陳亦打開車載暖空調(diào)，又俯身過來給他系安全帶，湊近時想親親李瑞景，被后者躲開了。

    李瑞景下意識抱著肚子，道，我今天看見我mama了。

    陳亦的呼吸亂了一瞬。

    她來找我，是嗎？雖然問句，語氣卻是在陳述事實。

    是。

    眼見瞞不下去了，陳亦索性全部坦白。

    他把自己派人調(diào)查王美蘭，并與她做了一場交易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包括一開始，王美蘭就壓根不想認李瑞景，有人拿錢買斷他們的關(guān)系，她簡直求之不得。

    她收了我的錢，答應再也不來找你。

    李瑞景的手從腹部挪開，揪緊了身前的安全帶，他的身體控制不住輕顫，幾乎是咬牙道，收了多少？

    50萬。

    50萬啊李瑞景喃喃道。他現(xiàn)在紅了，賺的錢足夠讓她過上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她能得到的又何止50萬。

    在他小時候，mama為了下輩子的自由，拋夫棄子跟著情人跑了。

    如今他長大了，他的mama又因為50萬元，再一次毅然決然拋棄了他。

    陳亦的每一句回復都像被套了層層枷鎖，鋪天蓋地的重壓讓李瑞景覺得窒息又殘忍。

    他難受得快要喘不過氣，還是執(zhí)拗的問，那她為什么違反了你們的約定，要來找我？

    陳亦很久都沒有說話，他解開安全帶的束縛，再次俯身過來，輕聲貼著李瑞景道，抱一抱好嗎？

    李瑞景使勁搖頭，道，先回答我。

    陳亦的呼吸很重，炙熱的氣息在小小空間內(nèi)打轉(zhuǎn)，充分顯露出男人此刻的急躁不安。

    他還是緩緩抱住了李瑞景單薄的身體，措辭了很久才道，她說她知道錯了，想當面跟你道歉。

    這些話我一個字也不會信。陳亦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

    男人的頭抵著他一側(cè)肩窩，小心地蹭了蹭，像一只大貓在主人跟前撒嬌。李瑞景心下莫名了安定了幾分，他抬起手，緩緩摸了摸陳亦毛躁的腦袋。她我mama她，真的說要給我道歉？

    她只是看你出名了。陳亦冷道，我不想她傷害你。

    十二歲的孩子都可以拋棄，為了錢又將親兒子再賣一遍，這樣的人能指望她有什么良心誠心悔過。

    李瑞景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抱住陳亦，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后悔，我還是想跟她見一面。

    陳亦立刻皺起眉，攬著李瑞景腰腹的手又收緊了幾分，不要去。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李瑞景也皺起眉頭，他很少有這樣強勢的時候，我還沒有原諒你騙我，還敢自作主張?zhí)嫖蚁聸Q定。

    陳亦一下子啞火，他困獸般地抱著人，手臂越收越緊，最后無奈妥協(xié)。

    那行，我送你去。

    李瑞景松了口氣，他使勁拍了拍男人橫在腰間的胳膊，放開我肚子疼。

    陳亦聽話地松了手，又揉了揉他的肚子，錢秘書把她們送到酒店住下了，你想什么時候過去？

    李瑞景毫不猶豫道，現(xiàn)在。

    陳亦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李瑞景道，我也不會再那么輕易地被人拿捏了。

    好。

    超跑啟動發(fā)出的轟鳴聲打破了夜色的寧靜，今晚注定是個難熬的不眠之夜。

    作者有話要說：　　太困了，沒寫到下一個情節(jié)點，有些短小抱歉啦！

    第82章

    李瑞景設(shè)想過很多次與母親重逢的場景。

    上一次他去找母親, 與王美蘭擦身而過，對方?jīng)]有認出他來。

    這一次，是王美蘭主動來尋他。他看著女人添上了歲月痕跡的臉, 竟覺得分外陌生。

    王美蘭坐在床沿, 顯得有些拘謹, 她攬著身旁的小女兒, 想仔細打量李瑞景幾眼，又不自在地垂下頭。

    兩人相顧無言了一瞬，她終于反應過來, 拍了拍孩子的肩膀, 開口道, 快喊人。

    那女孩長得瘦小，語氣也怯生生的，弱弱喊了一聲哥哥。

    李瑞景心里有些動容，卻沒說話。

    王美蘭又道, 大聲點。

    小女孩撇撇嘴, 差點要哭了, 奶聲奶氣的又喊了一聲，瑞景哥哥。

    這次李瑞景應了，他問女人，她多大了？

    女孩皺著鼻子, 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自己答道，哥哥，我馬上四歲了。

    王美蘭馬上接到，她的生日跟你在同一個月。話音里帶著點明顯的討好。

    是嗎？李瑞景冷淡道，我以為你忘了。

    王美蘭有些羞愧, 她確實不記得面前這個大兒子的生日了，要不是前年去試陳亦給的那張50萬銀行卡的密碼，她幾乎要把腦海里關(guān)于李瑞景的信息全刪光了。

    十幾年前她從李新榮身邊逃開時，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她受夠了四處借錢沒有尊嚴的生活，想去一個新的城市，換上新的身份重新開始，所以她做出了讓自己每每回想都感到陌生和害怕的決定，她把李瑞景丟下了。

    那一年李瑞景十二歲，他足夠懂事，也能夠妥善照顧好自己和李新榮的日常起居。王美蘭想著她哪怕走了，留下的那筆生活費也不至于讓李瑞景餓死。至于李新榮，得了那種燒錢的病，活不下去就是他的命。

    王美蘭扔下拖油瓶，一個人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歸宿。她與私奔的情人分手，不過第二年就與現(xiàn)任丈夫結(jié)了婚。在她訴說的故事里，除了二婚的身份是真的，其他所有經(jīng)歷，都是編來搪塞那個老實男人的。

    這么多年過去，她編故事編得自己都相信了，全然忘了還有一個藥罐子丈夫和無依無靠的大兒子在等著她。

    直到陳亦帶人突然出現(xiàn)，她才徹底意識到，現(xiàn)在的平靜生活不過是一場易碎的美夢。如果李瑞景執(zhí)意要來與她認親，那她精心構(gòu)筑的謊言將不堪一擊，好不容易組建的家庭也會隨之破碎。

    所以當陳亦要用錢買斷她和李瑞景的關(guān)系時，她毫不猶豫收下了。

    她的確是個狠心的人，可她對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也不是全然沒有感情。自那以后，她開始不自覺地關(guān)注李瑞景的消息，看見他新上了電視劇和電影，接了許多廣告代言，名氣越來越大，心中也有些難以名狀的澎湃和喜悅。

    她終于抬起眼仔仔細細打量了兒子，李瑞景這些年變化很大，與她記憶中那個矮小脆弱的少年難以重疊起來。他的個頭抽條了很多，肩膀也寬闊了，只是身形依然單薄。他的臉上，再也見不到當初的唯唯諾諾與謹小慎微，自信張揚了許多。

    原來，在她不在的歲月里，李瑞景也有好好的長大這個認知讓王美蘭心里的負罪感減淡不少。她試著伸出手去，想好好摸一把兒子的肩背，卻被李瑞景后退一步躲開了。

    王美蘭仍伸著手，有些失落的說，你長大了，快二十四了吧。

    嗯。李瑞景年底將滿二十四歲，她離開的歲月已經(jīng)和陪伴的日子一樣長。他道，既然決定再不聯(lián)系，怎么還回來找我？

    女人緩慢地收回手，皺起眉，斟酌了很久才說，mama只是想當面跟你道歉。

    李瑞景冷冷道，你已經(jīng)收了錢，就別再這樣自稱了。他明明心里難受得要命，卻有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快感。

    王美蘭顯然也被他這句話傷到了，手足無措了一陣，又道，mama知道你心里怪我，可我當初也是迫不得已，是那個叫陳亦的一直找人sao擾我們！瑞景，mama已經(jīng)知道錯了，我可以把錢退回去

    李瑞景疲憊地閉上眼，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又抬起手捂住了肚子，是真的知錯了還是意識到，我現(xiàn)在能給你的遠不止50萬？

    王美蘭終于伸出手來拉他，聲音尖利地控訴，你怎么能怎么想mama呢？陳亦跟你說什么了？這里面都是誤會，我可以解釋

    小女孩也在母親的授意下?lián)溥^來抱住他的腿，大有今天就要強行把親認了的意思。

    李瑞景沒功夫理會這些，只問，如果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您還會來找我嗎？

    在他什么都不是的時候，王美蘭害怕自己過來認親。如今他成功了，可以給母親提供優(yōu)渥的生活，她便無所顧忌地來了。

    李瑞景提出這樣的假設(shè)，要看的不過是一個態(tài)度，一個用來探究王美蘭是否真誠的態(tài)度。

    聞言，女人立刻道，當然會，mama只想好好補償你。

    她這句話快得不經(jīng)大腦思考，也下意識避開了與兒子的眼神對視，像是早早背好的臺本，終于找到了說出口的恰當時機。

    李瑞景是一個演員，對女人撒謊的肢體語言和微表情再清楚不過，他心底最后那點希望也慢慢破碎了。

    他掰開小女孩抱著他的小手，道，你要彌補的不只有我，還有爸爸。

    聞言，王美蘭神色一變。

    可是爸爸已經(jīng)走了，他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你，哪怕你那時候提出離婚，他也不會怪你。李瑞景道，至于我我不會原諒你。

    他不想說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是怎么活下來的之類賣慘的話，說出來也無力改變過去。

    王美蘭不愛他，這些年他經(jīng)歷的所有辛苦、受過的所有委屈，在她耳中不過輕飄飄的幾句話，轉(zhuǎn)頭便能忘個一干二凈。

    我們之間早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錢不用你還，就當是我報答你的養(yǎng)育之恩吧。

    他說完，也不等屋內(nèi)一大一小的反應，徑直出了房間。

    走到電梯口，都還能聽到王美蘭撕心裂肺的大喊瑞景！、李瑞景！你不能這么對我！

    電梯門合攏，隔絕了她接下來脫口而出的刺耳不堪的咒罵。

    李瑞景仰起頭，忍住了眼底漫上來的酸澀。

    **

    陳亦被李瑞景勒令待在車里等他，不許陪同，也不許以任何手段監(jiān)視他和mama的見面。

    陳亦等了十幾分鐘就開始抓耳撓腮，他不敢給李瑞景打電話，也不敢發(fā)消息，眼見著人進去快半小時了還沒有動靜，就焦躁得坐立難安。

    他按下車窗，時不時看一眼酒店大堂方向，確認人有沒有下來。最后實在是懶得反復開關(guān)窗，索性熄了火到車外等。

    十月末的A市已成功入冬，但陳亦有鍛煉的習慣，體質(zhì)相當不錯，十度左右的天氣他沒有覺得太冷。他反倒很擔心李瑞景的身體，恨不得把人裹成過冬的小熊。

    又過了十來分鐘，李瑞景才從電梯里走出來。

    一見面，他就發(fā)現(xiàn)李瑞景眼眶紅紅的，看樣子談判結(jié)果不是太好。

    陳亦心里罵了聲娘，去牽小男友的手，李瑞景乖乖跟著他回到車里，還是不打算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