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還說不清楚自個兒是惱羞成怒還是怎樣，總之被她這態(tài)度噎得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殷殷看他沉默，嘴角那絲笑意也愈發(fā)冷淡起來。

    -

    一路無話，等到地方，沈還吩咐車夫先將她送回去。

    車馬入城開始，沒了他在身側(cè)守著，殷殷這回放肆不少，悄悄將帷幔掀起一角，試圖辨辨方位。

    五年過去，京師這條官道仍沒有太大變化，同當(dāng)日出城時相差不大，只是更熱鬧了些，小攤販也變多了些，愈發(fā)琳瑯滿目。

    車輛將要拐入沁安巷時，丁字形路口另一側(cè)急奔過來一輛馬車，車夫連連避讓，也只是僥幸未曾迎面碰上，兩輛馬車廂壁幾乎貼在一起，車輛吁停，車夫下車理論。

    對面車簾在此時掀起一角，紙團躍入殷殷懷間，殷殷再抬眼去看，對面之人并未露面，連方才因帷幔卷起而露出的那絲縫隙都已消失。

    外頭賠禮道歉的聲音消停，馬車駛?cè)胄∠?，殷殷將紙團藏入袖間，等馬車停下，下車回到自個兒房間，才讓小苔盯梢，自個兒坐至窗下，打開了紙團。

    很簡單的一句話，只說三日后能否請她看在當(dāng)日淵源的份上幫個忙，在朱雀大道一處綢緞莊約見丁層云，并讓她不要提前告知姨母，落款不是印鑒，而是一只六點的骰子。

    殷殷握著那張燙手的紙，左右為難。

    沈還今日既肯帶她出門，縱然后來似動了怒，但她主動服軟的話，他應(yīng)該也會同意讓她出去逛逛。姨母喜熱鬧，向來待不住，若說要出去采買置辦，恐怕都能高興到失儀，但不能提前告知，卻著實讓她有些為難。

    可那人拿出當(dāng)日相助之情為籌碼，她卻當(dāng)真不好拒絕，思來想去也沒個答案，反倒是小苔在旁寬慰她：“姑娘倒也不必這么為難，您帶丁娘子過去，到時見與不見，不還是由丁娘子說了算嗎？沈大人必會派人跟著護衛(wèi)，若丁娘子不肯見，六爺也沒法強來不是？”

    到底還是有點不尊重姨母，殷殷沒有立即應(yīng)聲。

    晚上沈還沒有過來，殷殷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決定昧著良心帶丁層云過去，畢竟天大的恩情壓在頭上，如今人家只是提了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她也不肯答應(yīng)的話，與白眼狼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至于虧欠姨母的，姨母尚算好哄，買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恐怕也就消氣了。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起來，殷殷便親自去了廚上，灶上的廚娘受寵若驚，問她是不是需要換菜單，殷殷只說讓她們都下去歇著。

    沈還下朝回來，正巧遇上小廝拎著食盒過來，說是待霜園送來的，料想他這個時辰會到家，特地遣人按著時間送來。

    沈還倒也不訝異于她這精確計算時間的本事，畢竟昨日帶她出府，就憑她那一籮筐的小心思，自然早將待霜園的方位摸排清楚了，再稍一打聽，自然也知道她那兒離他的府邸其實并不算遠，按著時辰起鍋送來，倒也不是什么難事。

    但他驚訝的是，昨日她情緒那樣，今日竟肯這樣來討他歡心。

    再略一思索，昨日車夫稟明的撞車事件便很難不令人懷疑了。

    他提前遣人送她回來，自然也不是真和她生氣，只是一時沒想明白她為何是那種態(tài)度，二來他帶她出去的原因本來也就是為了追查真相，怎會舍本逐末，想著興許是因為他跟在一側(cè)，那人不好現(xiàn)身，故才讓她先回。

    如今想來，這決定恐怕沒做錯。

    他心情頗為愉悅，她只做了四碟小菜，自然比不上廚上豐富，但他仍然很給面子地多吃了半刻才停了筷，爾后便處理起了公事。等入夜，院中掌燈之時，他吩咐備轎去待霜園。

    殷殷自然是眼巴巴地等著他過來的，一聽見門上的動靜，便立時迎了過來，將他伺候得服服帖帖。

    知道她有求于他，他享受得坦然，等到沐浴完上榻，他才將她擁在懷里，再次問她：“昨日到底為什么生氣？”

    殷殷自然不敢再像昨日一般使性子，只能老實道：“想著要這樣一輩子，只覺得暗無天日，自然心下凄惶。但說歸說了，大人卻恐怕理解不了我這答案。”

    畢竟她眼下過的這日子，若換個人，恐怕已經(jīng)會感恩戴德，只恨不得能將他伺候得再好一些。

    沈還也的確不太能理解，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很懂她的這些想法，但這并不妨礙他覺得，親事一定，她的這些煩憂不都蕩然無存了么？

    這些所謂的困擾，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大事。

    他現(xiàn)在唯一想的，就是把她身后那人揪出來教訓(xùn)一頓，以絕后患。

    他拆了她的發(fā)髻，留了一綹青絲在指間繞著玩，同她說：“快入冬了，明日我正巧有空，帶你出去置辦？挑挑看有沒有喜歡的新緞，拿回來讓繡娘給你裁幾身衣裳。之前備的那些，總不如你親自去挑選來得好。”

    殷殷正發(fā)愁要怎樣和他說這話，才能不露餡兒，眼下他自己把話遞過來，她自然接著，她面露為難之色，遲疑道：“但我小日子還沒過完呢，昨日出去顛了三個時辰，回來又不大舒服?！?/br>
    沈還沒忍住一笑：“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去？”

    “再養(yǎng)兩天吧？”殷殷特地問他，“您兩日后有空么？再隔兩日，我身上大抵就爽利了?！?/br>
    無需出京辦差的時候，他自然大部分時日都有空閑時間，但他為難道：“宮里有事，沒空陪你，我派人陪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