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凡有戰(zhàn)爭，必有流血，南北早日統(tǒng)一，這樣的慘案才會消失。殿下和我們，都在為這件事而努力。”

    “就像他這次攻打壽春？”謝窈唇角含笑，如含諷刺。逼得城中易子而食析骸而炊，便是所謂的仁義之師。

    “殿下不是為夫人退兵了么？”

    “荑英姑娘言重，他不過視我為玩物，怎會是因我?！敝x窈試探性地道，“我猜，是廣陵那路齊軍渡江受挫了？”

    齊軍這次分三路南伐，東線攻廣陵，西線牽制荊州，斛律驍所率的主力部隊則入侵淮南。也正是因為東線上的巨大壓力，建康朝廷無力援助壽春。

    “夫人果然聰慧?？煞蛉艘苍撓胂?，壽春城易子而食的時候，你們的朝廷又在哪里？可派遣過一兵一卒么？這樣的國家，又真的值得你留念？”

    謝窈輕嘆一聲，語意卻很堅定：“無論如何，我不能做背叛國家之人。”

    崔荑英望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心中明白，這謝氏女是非走不可了，她勸不住她的。而她，又要把這話告訴主上么？

    *

    齊軍于當(dāng)日晌午趕赴城南大營，與原駐扎在營中的數(shù)萬大軍會合，因今日是盂蘭盆節(jié)，斛律驍并未急著北返，命人自城中請來高僧，舉辦法會為南征死去的將士祈福。

    到了夜里，月上中天的時候，法會已畢，大軍聚集在校場，飲酒尋歡，演奏軍樂以為戲。

    這樣的盛會自然是斛律驍去主持，帳中，謝窈點了燈繼續(xù)謄寫她的經(jīng)義。有樂聲歌聲若幽咽的流水遠遠自校場傳來，擾了她清凈。

    “這是什么歌？”

    那歌聲壯闊豪邁，伴著幽幽渺渺的琵琶聲更顯蒼涼，謝窈情不自禁地站起，朝帳外走去。

    夜月皎白，星河無塵，秋風(fēng)蕭瑟間歌聲若層層海浪綿延不休的傳來，拂動原上秋草。

    “敕勒歌?！避栌㈧o靜聽了片刻后道，“是主上在唱呢，他還彈得一手好琵琶，謝夫人可聽過么？”

    怎么是他……

    謝窈柳眉微蹙，因這歌聲而起的好心情霎時水潑塵息。但聽那歌詞是她并不懂的鮮卑語，心念微動，憶起北朝曾有一首頗負盛名的曲子，不確定地問：“是那首‘天似穹廬，籠蓋四野’的敕勒歌么？”

    “是啊?！避栌⒋脚弦莩鎏耢o的笑，她含著笑，望著樂聲傳來的校場方向，“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很美的不是么？”

    謝窈水目微睜，在這蒼涼悠遠的歌聲里，心中沒來由地涌上層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情緒。仿佛透過這歌聲看見他在月下演奏琵琶自彈自唱，這樣的他，于她全然是陌生的

    風(fēng)搖草色，月色流銀，琵琶低語，如泣如訴。樂音一轉(zhuǎn)，那人已唱起了漢武帝的《秋風(fēng)辭》，這一回，卻是漢話了：“秋風(fēng)起兮白云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若紅蓮清露入清河，在她心間搖曳出淡淡的漣漪來，一時間，心亂如麻。

    作者有話要說：　　建元帝——北魏孝文帝

    架空南北朝，北周被我蝴蝶了，因為麻煩。就當(dāng)是北魏過后直接進入北齊。其他和歷史都沒關(guān)系。感謝在2021-01-29 00:14:50~2021-01-30 00:17: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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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第 13 章

    他這樣的屠夫，也會有心愛的女子懷之不忘么？謝窈惘惘垂眸，覺得實是想象不出他這種談笑間翻覆乾坤執(zhí)掌生死之人一往情深的模樣。

    心亂只是短暫的一瞬，她很快恢復(fù)了面色，抬頭望向廣袤的蒼穹。崔荑英猶在耳邊殷殷勸道：“夫人，北方有更廣闊的天地，有長安雪滿，有洛陽春深，也有敕勒陰山這樣的壯闊景象。您又何必獨獨執(zhí)著于建康的風(fēng)簾翠幕呢?！?/br>
    “那兒不會有人認為女子改嫁是不貞，也沒有人敢對您閑言碎語。留下來吧。妾看得出，主上他很是喜愛您……”

    她為心愛的男子而求他心愛的女子，語罷已是口舌生澀。謝窈卻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夜空中一只彷徨哀鳴的離群孤雁，低低地吟了句族人的詩：“去舊國，違舊鄉(xiāng)，舊山舊海悠且長……”

    這里離建康迢迢千里，沿途兵荒馬亂的，即便逃出，又豈能活著回到建康？崔荑英欲言又止。

    不知怎地，心底又閃過她說過的那句“狐死首丘”，心頭涌起隱秘的擔(dān)憂。

    她只怕這謝氏女會做傻事。

    前方校場上的琵琶聲已漸漸停了，鼓聲如雷，弓弦霹靂，不時有齊軍分炙換盞的笑語傳來，顯然是軍宴已開始。謝窈拭了淚，對荑英溫柔一笑：“我們回去吧。”

    進到帳中，她在燈下將最后一章《尚書》抄完，整理完所有謄抄的書頁捆綁成冊，存封進箱子里。

    她這次從壽春城帶出的是一整部《尚書》及少量幾本漢時典籍，荑英揀過一卷看了，臉上流露出詫異：“這卷《顧命》怎與我幼時所讀的不太一樣呢？是抄錄有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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