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是不肯彈，咬著他指承受了?那一波波海潮溫柔的漲落，終如被風(fēng)吹下枝頭的一朵玉蘭，頹然軟倒于他懷中，神魂皆如雷電蔓躥而過。

    她檀口微微張著，雙眸失神，蘭香吁.吁地?fù)Q氣。斛律驍嗤笑一聲：“還是這么?沒用?！?/br>
    嗓音卻是很愉.悅的，天底下沒有男人不喜歡懷中女人情不自禁下的反應(yīng)。他長(zhǎng)指自她口中脫離，牽動(dòng)?一縷銀色的絲，落在她頸下如閃爍著瑩潤(rùn)珠光的香肌上。輕攥她微微發(fā)顫的指，再度向琴弦索去?：“彈吧。彈完好睡覺?！?/br>
    男人在這事上總是蠻橫不講理的。謝窈一心?只想早點(diǎn)結(jié)束，強(qiáng)忍著不適與腦中的昏沉，纖指落花經(jīng)雨般顫微微打在琴弦上。

    琴音如斷了?線的水珠逸出，暗風(fēng)吹雨一般，原本連綿不斷的曲調(diào)被吹成?斷斷續(xù)續(xù)的音節(jié)，間斷不成?曲。謝窈悶哼一聲，眉目含恨地回頭嗔他：“你別動(dòng)?呀……”

    檀口卻被他鎖住，他含了?含她耳珠，又去?親她為香汗打濕的鼻尖，閑閑說道：“你彈你的，我動(dòng)?我的，有什么?相干?！?/br>
    落花軟柔的觸感落在頸畔耳側(cè)，遠(yuǎn)甚于下頭的疾風(fēng)驟雨，謝窈身子軟得吃不下，只能隨他擺弄，神思昏怠。他溫柔道：“窈窈最好放乖一些?，不然，下次可不是用這里吃。”

    謝窈眼前早被淚水濕透，辨不清宮商角徵羽，聞見這一句，臉上艷如桃花。指尖亦僵在琴弦上，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會(huì)彈么?？”

    他溫和一笑，仿佛世上最溫文爾雅的郎君，右手捉過她柔荑：“那孤來教窈窈吧?！?/br>
    他一手扶著她腰，一手攥著她手，帶動(dòng)?她指，觸弄冰弦，霎時(shí)間，絲絲縷縷的琴音行云流水般在二人指下瀉出，清音綿綿，正是那首自漢時(shí)傳下來的古琴曲《鳳求凰》。

    謝窈理智皆被淹沒，早已無心?欣賞。他卻不肯放過她，琴音裊裊，清沉歌聲亦隨之?逸出：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兮，永為妃！

    交情通意兮，心?和諧，無感我思兮，使余悲！”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琴音幽怨，歌聲沉啞，待三首詩唱罷，那曲綢繆悱惻的《鳳求凰》已彈至最末，只聽一聲清音，琴弦錚地?cái)嗔?，他猛地一掃案上狼藉將她放?上去?，熱浪軀體緊隨覆下，如覆柔火。謝窈額汗涔涔，身子軟成?花泥，神識(shí)被盡數(shù)吞滅之?前，看見的是男人眼間幽深如晦的情意。

    那架珍貴的古琴“砰”地翻落在地，于鴛鴦的交頸呢.喃中發(fā)出幾聲沉悶的巨響，似敲在她心?上。謝窈有些?愣住了?，只覺心?中那根隱秘的弦亦如琴弦斷裂。待眼眶霧氣蔓延而上，便陷入了?沉沉的海浪里，什么?也瞧不見了?。

    窗外月掛中天，已然匿在了?濃黑墨云之?后，夜風(fēng)輕涌，吹得屋前翠竹一陣婆娑，拂亂窗上一對(duì)玉人的剪影。葉間夜露涓涓如疾雨，散入夜闌風(fēng)靜縠紋平的池塘，琴弦余音般蕩開了?圈圈漣漪。

    桂香襲人，花影幢幢。前院公府的值房之?中，燈火猶亮，封述擁著一襲狐裘，正在燈火下看一卷《北魏律》。

    今夜是封述值夜，歇在值房中，以備主上的不時(shí)之?需。他本看得入神，漸漸的，卻聞見一縷幽沉琴音游絲軟絮般在萬籟俱寂里隨夜風(fēng)涌動(dòng)?，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又像是三月陌上軟得沒有腰肢的柳在眼前飄啊飄，令他始終平靜的心?緒亂如燈盤中熠熠跳動(dòng)?的燭苗，再難平息。

    他發(fā)上猶簪著當(dāng)日兩朝邊境上佳人所?贈(zèng)的桂枝，桂花凋盡，余下的樹枝便被他削成?了?簪子，聊以束發(fā)。因了?這琴音，心?間不知?怎地滾過那古老的清辭華章來：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汝之?為美，美人之?貽。

    倏爾很突然地想到，會(huì)是她在撫琴么?？

    而他又為什么?，還留著她隨手所?贈(zèng)的的桂枝呢。

    一點(diǎn)青燈如豆，映著青年郎君冰瓷般清雋俊美的臉。封述眼睫輕垂，一時(shí)間，只覺眼前書頁上那些?枯燥晦澀的律法條文皆變作了?那日驚鴻一瞥間得見的半抹殘影，心?緒再難收攏。

    他沉沉嘆息一聲，心?亂如麻。

    次日，謝窈睡至晌午才醒。

    昨日夜間的那些?事仍如殘影般在眼前晃蕩游離，憶起昨夜種種，她臉上陣陣發(fā)燙，只覺自己不檢點(diǎn)極了?。那胡人如此荒唐，而她昏頭昏腦的，竟也順從?了?他。侍女們來服侍更衣時(shí)又覺她們都在笑話自己，臉上熱辣辣的，半晌也抬不起頭來。

    春蕪亦是尷尬地說不出話，佯作不知?地替她穿好衣裳，又把斛律驍臨走時(shí)的囑咐稟來：“魏王吩咐，讓女郎今日去?城西大市裁衣裳呢，時(shí)辰不早了?，女郎還是起了?吧？”

    原本也可將布莊的繡娘召至府中來為她量體裁衣，但斛律驍意在讓她多見見洛京風(fēng)光，特意有此吩咐。謝窈點(diǎn)點(diǎn)頭，慢騰騰起了?，略用了?些?薄粥果?腹，待出門時(shí)，車簾卻遭人自車外揭開，進(jìn)?來個(gè)玉山俊朗的影子：“孤今日正好無事，大市繁華，一起去?瞧瞧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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