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她一直住在陸衡之府上, 她不會梳頭，就連頭發(fā)也是他替她梳的, 她從小沒有父親, 便很想有一個這樣溫和慈愛的父親。

    陸衡之搖頭：“你自己去吧。記得告訴你娘, 此?次是陸某連累了她，從此?以后她就自由了?！?/br>
    “公子的話，小碗聽?不懂?！?/br>
    “你只需要原原本?本?將這話告訴你娘即可。”

    小碗惘然消化了一會兒?，點?點?頭往長亭去。陸衡之目送她去到母親身邊、母女倆激動地抱在一處，唇角盈起一縷淺淡微笑。

    曾經(jīng)，他也想和妻子有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只可惜，此?生都沒有機會了。

    至于顧氏，她是父親生前留下的暗樁, 讓女人擋在前面替自己去死，反而是不慕教化的胡人放過?了她，他又有何?臉面去見。

    不過?，也不是第一回了對嗎？妻子，壽春城下被他射殺的女子，顧娘子……他陸衡之，從來就是個只會犧牲女子的卑鄙小人。

    陸衡之自嘲一笑，驅(qū)車返城，去了壽丘里?。

    太原公主府中，高孟蕤已從宮中返回，正由兩名衣著艷麗、陰柔貌美的男子侍奉更衣。

    聞?wù)f陸太常求見，她命男寵退下，叫了人進來，開門?見山地問：“太后否了我監(jiān)國的提議，還陰陽怪氣地嘲諷一通，陸郎說說，該怎么?辦？”

    陸衡之道：“露枝霜條，故多勁節(jié)，非鸞則鳳，其在本?枝。公主既與宗室王同?出?一源，監(jiān)國本?無不妥。但眼下公主羽翼未豐，的確是不宜走到前頭與魏王對抗?！?/br>
    若是平日，高孟蕤自是聽?得出?此?話好歹，但今日才被太后教訓了“替狗咬人”，火氣上來，陰陰冷笑：“陸郎不會是怕我掌了權(quán)，對你的那位前妻不利？”

    陸衡之行禮：“臣對公主之心，日月可鑒?！?/br>
    高孟蕤見他尚算誠懇，冷哼一聲算是信了：“那你說，眼下當如何?？”

    “公主可招攬門?客，扶植黨羽，假以時日，等?他們在朝中站住腳了，可使進言，請?zhí)蠛捅菹率谀O(jiān)國之責。”

    高孟蕤神色和柔些許，忽又嬌笑：“我今日在宣光殿中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陸郎可要聽?？”

    她把慕容司徒即將丁父憂去職的事說了，又意有所指地道：“斛律青騅的那個娘……陸郎有所不知，老虔婆年紀一大?把了，養(yǎng)了一堆的面首，猶嫌不夠。我還真想派個男寵去搞美人計……”

    她未說完，笑得花枝亂顫，陸衡之愕然一息，道：“魏王位高權(quán)重，即便其母去世，他也未必肯丁憂?！?/br>
    他到底是世家出?身，此?法太過?下作，實是難以茍同?。高孟蕤卻笑：“他最?愛儒家那一套、沽名釣譽，怎會不丁憂？當年他父親去世、祖母去世，可都是守足了喪的。只不過?我那糊涂皇兄未肯讓他丁憂罷了?！?/br>
    可如今，太后和陛下哪個不恨他？等?太后把禁軍拿到手?，慕容氏又一死，他就是不想也得丁憂。

    *

    年關(guān)將至，洛陽城又落了幾場雪，瑞雪兆豐年，白雪霏霏，似能掩去一切腌臜與罪惡。

    濟南王闔族老小便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被行了刑，三?族以內(nèi)男子賜死私第，破席子一卷，葬去了北邙。

    短短一月間，食邑三?千戶的赫赫王府作鳥獸散，田宅財產(chǎn)一應(yīng)充公，倒真應(yīng)了白茫茫一片的雪景。

    時人哀之，遂作歌言：“可憐濟南王，奈何?作事誤。金床玉幾不能眠，夜踏霜與露。洛水湛湛彌岸長，行人那得渡?！币舾杵鄠?wù)吣讳惶橄隆?/br>
    司徒慕容烈之父也在一個雪日與濟南王同?歸北邙，慕容烈上書請求去職守喪，表文遞交尚書臺，斛律驍同?意了。

    如此?一來，領(lǐng)軍將軍一職有所空缺，太后命其叔父中書監(jiān)裴獻兼任，出?乎她之意料的，斛律驍并未反對。

    回到位于壽丘里?的老宅，謝窈正在窗下書案前手?把手?地教小妹季靈練字。她教得認真，手?握著斛律嵐的手?一撇一捺地帶她寫著，直至他身影被新點?上的燭火投在銀雪似的波浪紙上才抬起頭來，喚了一聲“殿下”。

    斛律嵐得意地與他炫耀：“阿干，阿嫂在教我臨《宣示表》呢，你看我寫得好是不好？”

    斛律驍視線落在小妹被她緊握的手?上，冷道：“你那字練多少遍也是鬼畫桃符，浪費了這樣好的先生。都幾時了，還不回自己的院子去？”

    成日就知道霸占阿嫂！

    斛律嵐撇撇嘴，不滿地行禮離開。謝窈知曉他有話要對自己吩咐，俯身收拾書案，靜待下文。

    斛律驍神色緩和，換了語氣同?謝窈道：“今年這個年咱們就在家中過?，等?過?了上元再回公府。近來我公務(wù)繁忙，還勞你多陪陪母親和季靈?！?/br>
    謝窈微微點?頭以示知曉，神色卻淡。季靈也還罷了，晴雪院的那一位，分明不太喜歡她。

    斛律驍見狀便知她并沒有聽?進去，從頭到尾，她就沒有想過?要融入他的家，也就自然沒有想過?要如何?與母親相處。輕聲嘆息一聲，攬她入懷，在她耳畔推心置腹地道：“母親懷著我時，正值高氏篡位，為了生下我，她吃了很多苦。你和母親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希望你能和母親好好相處，容忍她的壞脾氣?！?/br>
    “我向你保證，母親雖然脾氣古怪，實則心地并不壞，就算是為了我，為了季靈，也請你多多包涵她，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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