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間卻升上一股無力之感，因他知曉妹子說的是對的，前些日子，見妻子為陸衡之的死一蹶不振傷慟過?度，他甚至開始后悔今生的強(qiáng)求。她不愛他，他給她的都是傷害，她和陸衡之在一起時比現(xiàn)在快樂得多?……

    可事已至此，后悔也來不及了。從前做下的孽，也唯有用?謊言維系。他眼下所得到的的一切，都是靠謊言得來的水中月、鏡中花……

    既是虛幻之物，終有一日，會再度失去。

    兄妹二人無言以立。斛律嵐噙著眼淚無聲?飲泣著，憶起北邙山下那座新墳便心傷不已。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那么傷心，分明她是討厭那個人的，如?今想來，卻覺他很?可憐很?可憐。

    平心而論他并不算一個很?壞的人，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要?奪走他的全部。而自?己、而自?己……也不過?是天道的幫兇……

    斛律嵐噙淚垂首，無言退了出去。晚間，借口思念母親，搬回了壽丘里。

    而顧月芙回來后也搬離出府，她的小丈夫如?今在禁軍里當(dāng)值，又一次來找她，她便順勢搬了出去，斛律驍見她識趣，便看?在謝窈的面子上放了她出去了。

    至于?謝窈——斛律驍分明感受得到，她待他更冷淡了。不管人前人后，總不要?他親近。仍舊每日將自?己關(guān)在屋中，消極度日。他體諒她痛失所愛，對他難免心存芥蒂，不愿見他，雖然神傷，卻也只能放她自?己想通，一連許多?日都歇在了書房里。

    先時事發(fā)之時，三省九寺的長官們都在塔上，一場大火將朝廷幾十年的精英消耗殆盡，朝廷政務(wù)幾乎崩潰。斛律驍和太?后商議，先是宣布立先帝堂侄、年僅六歲的高陽王高長漣為帝，又將原來的副職、屬官晉為正職，接手長官們原來的政務(wù)，趁此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進(jìn)去，迅速穩(wěn)定住朝廷局面。

    同時，派人前往邊境曉喻守將穩(wěn)定人心，調(diào)兵前往南境陳兵，防止梁朝趁虛而入。

    當(dāng)日永寧寺塔上行刺的伶人已大多?抓住，全部處于?車裂之刑，用?以震懾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朝廷開始嚴(yán)加防備南人，嚴(yán)刑拷問南朝使團(tuán)，并將剛剛?cè)刖?、尚不知曉京中劇變的?三批南朝使團(tuán)執(zhí)送洛陽。

    可即便如?此，消息究竟未能隱瞞多?久。六月下旬，建康宮里的君臣們還是知曉了永寧寺中之事。大臣們深受震動，以尚書令謝簡為首，聯(lián)名上書請求為陸氏平反。梁宣懷帝蕭子靖不得已下令赦免尚在流放之中的陸氏其余族人，免去陸氏的謀反罪名，將匆匆埋葬于?亂葬崗的陸衍夫婦遷墳重?新安葬，追封加官。又下罪己詔，檢討自?己的過?失。

    內(nèi)心則十分窩火，這夜回到式乾殿里便開始破口大罵謝簡：“老東西真是越來越不濟(jì)了，還當(dāng)朕是七歲天子，由著他擺弄！”

    “是啊，”手底下幾個宦官在旁幫腔，“謝令公也不想想，北邊對陸衡之恨之入骨，咱們現(xiàn)在為陸氏平反，倒好像是陛下您攛掇著他燒塔謀害了他們皇帝似的，將蠻子引來了可如?何是好！”

    少年天子深以為然，手里掂著兗州加急送來的奏折，冷冷一笑：“老的不識趣，小的也不是個東西。竟還上書請求趁此時出兵，打?得贏人家?么。”

    宦官們又附和：“陛下，這萬萬不可啊。上回就在廣陵吃了人家?大虧，如?今還未完全休養(yǎng)過?來，這可不勞民傷財么！”

    梁帝心里煩躁，一屁股在御床上坐下，手拿奏折扇風(fēng)。宦官們打?扇的打?扇，捶腿的捶腿，他雙手枕在腦后閉眼小覷，燭光落在少年人俊美的臉上，半明半暗，猶顯陰郁。突然猛地睜開眼睛，怒道：“聽說這老小子的meimei被胡人擄去了北方，做了王妃。這老小子莫不是與他妹夫里應(yīng)外合，出兵是假，叛逃卻是真吧？”

    幾名宦官相視一眼。

    謝簡為人清正，歷來瞧不起他們這些沒根的東西，既不肯賄賂，還上書指斥他們帶壞了天子，幾人早已懷恨在心，一人滿面堆笑道：“說起謝氏女?，陛下命奴派人監(jiān)視謝府，近來倒是有件事，奴還未及稟報?！?/br>
    “說?！?/br>
    “北方常有書信來，謝令公和其女?，倒是父女?情?深呢。 ”

    實則謝窈送回的信不過?寥寥兩封，何曾叫他瞧見了？不過?是強(qiáng)加的言辭罷了。梁帝滿臉厭惡：“這老東西果然不安好心。”

    謝簡是先帝留給他的輔命大臣，也是他的老師，處處轄制他、管著他，梁帝不滿已久了，這老東西卻總不肯致仕。想了想道：“可他沒有什么把柄，怕不是那么名正言順，還有個兒子在兗州，萬一逼急了叛逃呢?！?/br>
    吳江陸氏殷鑒在前，若無確鑿的證據(jù)，只怕會引人非議。

    宦官們給他出主意：“陛下可派人偽造謝令公與其女?往來的書信，誣他一個通敵罪名，再假傳謝令公自?盡，派人前往北方捉拿其子。其子若叛北，正好坐實父子二人的通敵大罪，若其受死，則是畏罪自?殺。老東西也得死?！?/br>
    事實上，上回他們就想這么做了，特意向天子進(jìn)言命謝臨出使，為的就是其出使后污他一個叛逃之罪，卻被北朝拒絕，只得作罷。

    如?今兩國交惡，要?利用?北齊除去謝家?父子，更是不可能。

    梁帝仍是有些猶豫：“可……他畢竟是朕的老師，謝氏又是大族……”

    既然叛國通敵，勢必誅族。但謝氏在南朝的威望實在太?高，其先祖當(dāng)年在淝水之戰(zhàn)中大勝北方胡族，拯救國家?于?危難之中，奠定南北分治的開端。若殺謝家?，沸騰的民怨卻不易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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