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撫案不語，又試探性地道?：“敢問王妃在南朝可還?有親人？若王妃回到了南朝，必是要去投奔的，大?王可派人先行前往，仔細打探?！?/br>
    這的確是個不錯的法子。他離京日久，不能在雁門久留，與?其漫無目的地尋找和枯等各郡將消息傳回，不若派人前往兗州守株待兔。

    斛律驍睨眼看他：“你是個聰明人，也是個有心人。區(qū)區(qū)府吏，倒是屈才了?！?/br>
    “可愿隨我前往洛陽么?？”

    祁明德喜不自禁：“下臣能得大?王青眼，是三生有幸。只是，臣尚需時日安頓家?人……內(nèi)子她……”

    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內(nèi)子鄉(xiāng)野村婦，不怎么?愿意?融入漢人社會，還?請殿下寬容些許時日，容臣說服?！?/br>
    “不急，且在雁門安心等待著任命吧。”斛律驍?shù)?。烏沉的眸子微闔一瞬，在心間?嘆道?，但愿，窈窈還?留在這個世界上，只要她不離開他，他愿用盡一切去彌補。

    此事就此被壓了下去，斛律驍派了人前往南朝兗州暗中打探消息，又以自己名義發(fā)書與?周圍州郡，嚴查出關之人。

    他本有心在雁門多留幾日，仔細調(diào)查，京中卻?突然爆出消息，南梁荊州刺史?蕭祁云趁虛而入，攻打時為北齊占據(jù)的襄陽。南梁新任淮南刺史?亦出兵攻打去歲才被他吞進去的淮南。潁上、霍丘二縣接連失守，梁軍逼近襄陽、汝陰，似是欲對洛陽形成包圍之勢。

    京中亂作一團，太后以新帝名義連下數(shù)道?詔書詔他南返。

    斛律驍不得已安頓好北境諸州事務，調(diào)遣叱云淮出鎮(zhèn)朔州，命叱云雁回并州替兄履職，調(diào)查妻子之死一事也只得暫且擱下了。于初冬時節(jié)，緊急趕回洛陽。

    如此一番折騰已是十一月中旬，謝窈三人已進入青州平昌郡境內(nèi)，距離出海的高?密郡更近一步。

    舟車勞頓，她的孕吐現(xiàn)?象倒是好了許多，仿佛是那還?未出生的孩子也意?識到母親不想?留下自己，自臨邑境內(nèi)她被診出有孕以后，再未令她害喜。只是要照顧芃芃小姑娘，她和春蕪兩個未曾生育過?的女子到底缺少經(jīng)驗，難免手?忙腳亂。

    芃芃才半歲，還?未斷奶，謝窈沒有奶水，只能將小米磨成粉，熬成米湯米漿，一點點地給芃芃喂?；蚴沁^?往村莊時，出一點銀錢，找村中正?值哺乳期的婦女喂她奶水。三人的行程也因此大?大?減緩。

    一日在一處廢棄的山廟露宿時，屋外大?雪紛飛，夜色昏昏。謝窈等人在山廟中燃柴取暖，好容易給芃芃喂了米漿哄睡下了，她和春蕪兩個卻?累得手?腳虛軟、滿頭大?汗。春蕪抱怨道?：“養(yǎng)孩子可真是辛苦，換作是我，我這輩子都不想?要孩子了?！?/br>
    這半月以來，芃芃的飲食睡眠樣樣都要她們兩個未曾做過?母親的女子cao持，十分辛苦。好在芃芃已算是乖巧了，十分黏人，也十分聽話。只是即便如此，也常常會于半夜醒來吵鬧著要吃奶，攪得幾人整夜不能安睡，眼瞧著消瘦了一圈。

    其疾正?抱著芃芃哼著搖籃曲哄她安睡，聞言不禁忐忑地瞧了她一眼。謝窈莞爾：“是很辛苦?！?/br>
    “可是當我看到她對我笑時，看著她咿呀學語，又覺得這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br>
    她在燈下替芃芃縫制一件小棉襖，熒熒火光映照著她美?麗而略顯憔悴的臉龐，愈顯紅潤。

    那女郎就毫不愛惜自己腹中的孩子么?。春蕪看著女郎似水溫柔的眉眼，言語幾乎涌到喉口。

    她原本是和女郎一樣厭惡這孩子的到來的，可一路上，瞧見女郎如此疼愛這撿來的小小女嬰，可想?而知，若女郎有了自己的骨rou，該是多么?的高?興。

    只可惜，這孩子卻?是那胡人的……

    “怎么?了？”

    謝窈的聲音將她從出神中拉了回來，春蕪輕輕嘆息一聲，問：“女郎真的要流掉您腹中的孩子么?？我，我只是覺得，您是喜歡小孩子的，若您有了自己的骨rou，定?會更開心。奴只是害怕將來您會后悔。”

    謝窈微微怔住，風露清愁的眉眼間?沁出一二絲恍惚。她低頭輕撫了下尚未顯懷的小腹。

    起?初是下定?決心不要的，連藥亦請大?夫開好了?？蛇@半月以來，隨著與?芃芃的相處，她亦有了些許新的感懷。

    誠然她是想?遠離那個有他的噩夢，連帶著他的一切皆是厭惡的、想?要逃離的，所以起?初才斬釘截鐵地不想?要孩子。

    可春蕪說的不錯，這孩子亦是她的骨rou。無論斛律驍如何傷害她，至少，孩子是無辜的。

    作為母親，她真的要這般無情地剝奪他來到這世上的機會么?？

    她不知道?……

    謝窈眉眼恍惚。倏爾，指尖傳來微微的刺痛，竟是針刺入了指腹里。她很快回過?神來，淡淡一笑：“此事容后再議，等回到了南朝，與?父兄商議過?，再做決定??！?/br>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洛陽。

    霜露既降，木葉盡脫。清脆的梆子響過?十四聲，提醒著人們四更天的到來。

    洛陽府衙里卻?還?亮著燈，臥房的窗前，封述正?在燈下批閱中書省的卷宗。一身?半舊青衫，墨發(fā)半披半束著，只隨意?簪了根桂樹簪子在腦后，姿容如玉，端嚴清雅。

    原本中書省的卷宗是不該他來批閱的，然主上去后，雖安排了二公子接管禁軍，調(diào)了慕容司徒暫時總領尚書臺。然慕容烈畢竟是武人，只是坐鎮(zhèn)，這臺閣中卷宗批閱的主要任務還?是落在了荑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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