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yuǎn)徐薇的聲音怔怔的，你懂得什么是永遠(yuǎn)

    我不懂。黑暗中。鄧川的目光柔情百轉(zhuǎn)，徐薇感受到她的注視，也感覺到她的嘴唇落在自己唇邊。

    我不懂什么是永遠(yuǎn)，但我永遠(yuǎn)，永遠(yuǎn)跟你說永遠(yuǎn)，夠不夠？

    少年人所說的永遠(yuǎn)，至少在此刻是赤誠的永恒。這一刻，徐薇真的在鄧川的話里被徹底撫平了來自過去的傷感，懷疑和慌亂。她閉上眼睛，聽見抱著她的人貼著她的耳朵，說：我永遠(yuǎn)，永遠(yuǎn)愛你。

    她在心里悄悄地回答。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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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徐薇起床去檢查門窗的時候， 鄧川還沒有醒。

    小朋友很安靜地睡著，一只手放在被子上，一只手搭在額頭。指尖耷拉在恬然的眉目間， 透過窗簾一點(diǎn)朦朦朧朧的光映著她的臉。徐薇躺回床上， 定定地看了一會，鉆進(jìn)她的懷里又睡著了。

    愛人年輕的臂膀比她想象中還要好眠。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窗外的雨還是沒停。零星雨聲扣在窗扉上仿若琴音。這次鄧川醒得比徐薇早一點(diǎn)， 擁著她靜靜地聽。

    兩人都沒說話，淅淅瀝瀝的雨聲里帶著細(xì)微的節(jié)奏感，落在耳邊， 酥麻而又愜意。徐薇垂著眼睛，感受到鄧川的手搭在自己的腰間， 不可忽視的熱意。

    雨下了整整一天， 從早晨的淅淅瀝瀝， 到傍晚的逐漸勢大。小區(qū)里的花和樹被徹底洗過一遍， 漾著明綠的水光。

    兩個人都沒起床， 周六也跟著在床上廝混。窗簾掩著昏暗的室內(nèi)，兩人一貓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幾乎忘卻掉全部時間。

    但餓意戰(zhàn)勝不了時間。睡到傍晚，兩個人終于起了床。徐薇惦記著要吃鄧川的雞蛋面， 把躍躍欲試的小朋友推進(jìn)了廚房， 等待她一展身手。

    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下來，天空偶爾閃過幾串白亮的閃電， 雷聲卻悶而微弱，仿佛是從遠(yuǎn)方傳來。

    徐薇在客廳里坐下來，抱著周六看晚間新聞， 她沒有看新聞的習(xí)慣，只權(quán)當(dāng)消磨時間。外頭的雨聲低沉而又不停歇地落著，幾絲清涼的水汽順著陽臺飄進(jìn)來，給周六的皮毛染上了一點(diǎn)點(diǎn)濕氣。

    周六乖乖地趴在徐薇懷里，它的體溫比人的體溫要高，暖烘烘的一團(tuán)，徐薇抱了一會覺得熱，把它往旁邊放，它不一會又蹭上來，比小時候黏人得多。

    鄧川煮了簡單的雞蛋面，徐薇不喜歡蔥，于是素面里只放了煎蛋和青菜，湯頭并不渾濁，是單煮了面放進(jìn)去的，瞧著很有食欲。

    吃起來也不錯。比起平時的食量，徐薇難得多吃了一些，她也不愛吃雞蛋，把咬了幾口的煎蛋往鄧川碗里放。

    包括她最后吃剩下的一點(diǎn)面，鄧川來者不拒地全打掃干凈了。

    碗是徐薇洗的，鄧川要幫忙，讓她攔住了，催她去洗澡。

    兩個人在床上躺了一天，洗過澡之后又躺下來，用鄧川的平板看了一部電影。

    選的是鄧川最近沒看完的一部百合片，兩個人認(rèn)真地看完片子，還討論了一會劇情。

    窗外的雨聲仍是密密的。雨絲打在窗戶上，滑下去一道道水痕。

    兩個人看完電影之后沒有立刻睡覺，互相看了一會手機(jī)。鄧川伸手過來，徐薇也順從地任她抱著。動作交互間像是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戀人。

    小朋友的鼻息一下下打在耳畔，合著窗外的雨聲，叫徐薇覺得有些恍惚。

    在多雨的天氣里，徐薇總是控制不住地會想起遠(yuǎn)方的那個小縣城，家鄉(xiāng)留給她的印記太深太久。潮濕的水汽，密密的雨聲，鋪天蓋地的綠蔭，小巷里的鳴笛和談笑聲，熱心卻又市儈的鄰居們。所有的人和事最終都落盡凡塵。徐薇不清楚，在雨聲里，她想起來的究竟是曾經(jīng)，還是陷落在雨聲里的自己。

    好在背后抱著自己的人如此清晰，她年輕的心跳緊緊貼著自己，徐薇轉(zhuǎn)過身去尋鄧川溫?zé)岬捏w溫，兩個人在雨聲里交換了一個潮濕而又溫?zé)岬奈恰?/br>
    咫尺之間，鄧川望著她的眼神柔軟又乖順，徐薇在這樣的眼神里控制不住地提起一顆心，她靜靜地望著鄧川的眼睛，忽然下定決心，開口說：你是第二個跟我談戀愛的人。

    空氣中因為她這一句話靜默了一會，鄧川望著她，眨眨眼，湊過來又親一下她的嘴角：嗯。

    她一點(diǎn)也不黯然，更不氣惱。這讓徐薇一下子輕松了很多。她忽然覺得鄧川像是秋天里把松果銜回洞xue的小松鼠。而她的心跳安全落地，被她很好的收藏起來。

    徐薇決定對她完全坦誠：她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我的本科同學(xué)，我的研究生同學(xué)。在我研究生畢業(yè)的時候，她結(jié)婚了。

    徐薇說：我不怪她。人總有自己的選擇。

    鄧川皺著眉頭。很想穿越回過去，讓徐薇最先遇到的就是她。想到這里，她情不自禁扁扁嘴，誰讓她和徐薇是后來才遇見的呢？

    但徐薇說：但我研三的那一年，我不僅失去了她，我也回不了家了。

    她的表情分明非常難過，可她摸摸鄧川的臉，繼續(xù)把她對鄧川隱瞞的過去抽絲剝繭：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么會那么討厭家鄉(xiāng)？

    鄧川條件反射般地?fù)u頭，她看見徐薇眼里因為回憶而泛起的痛苦之色，立刻出聲拒絕：別說了我不好奇，沒關(guān)系，我們不回去，以后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她急急的補(bǔ)充，阻止徐薇的坦誠：我們說過的。問過周六的意見，我們要去所有我們能去的地方。我不會怕，你也不要怕。

    過去的事我一點(diǎn)也不好奇。你不想說，就不要說。我不在乎，一點(diǎn)兒不！

    徐薇的心越來越平靜，她摸摸小朋友焦急的臉，安撫道：好知道了。我從來不怕別人怎么說，如果我怕，我就不會在這兒和你在一起了。

    你放心吧。我跟你說這些，不是因為我放不下，而是我想放下。

    我想好好跟你在一起。

    她說著，安撫地捏捏鄧川的耳朵，繼續(xù)說道：

    我研三的暑假，她家里和我家里聯(lián)系了，所以我家也因此知道了我的情況。

    沒有一個人理解我，在他們看來，我是我們家族的驕傲，是家里最聰明最有前途的人，不應(yīng)該做出這樣的選擇。我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我爸爸是個非常傳統(tǒng)的人，學(xué)歷也不高，手段相當(dāng)粗暴，從他們得知我是同性戀的那天開始，我被他禁足，關(guān)在了家里。

    鄧川不說話了，她理解了徐薇的選擇，她靜靜地抱著她，聽徐薇把她的曾經(jīng)，把她們相差的那幾年年歲剖開。鄧川一邊聽，一邊想，從此以后，她們就再也沒有差距了。

    什么狗屁年齡，身份，閱歷，差距，在坦誠的徐薇面前，她們什么阻礙都沒有了。

    我家里采用了很多手段，恐嚇，說教，甚至請神婆來驅(qū)邪徐薇淺淺地笑了一下，就差沒把我送進(jìn)精神病院了。

    不過我覺得如果能送，他們一定會送我進(jìn)去的。她坦然地說，但是他們丟不起把家里最有出息的女兒送精神病院的這個臉。

    我爸不知道聽了誰的建議，覺得中藥可以治好我的同性戀病癥。他強(qiáng)迫我喝了很多藥可能真的是藥起了作用。徐薇安靜地說，我不能生育了。

    醫(yī)院的報告讓他們放過了我。但他們讓我不許回家。所以我回了學(xué)校，連我媽去世都見不到她最后一面。

    說來好笑，在我mama去世之后，我和家里的關(guān)系才緩和了一點(diǎn)。

    鄧川。徐薇說到這里，她眼睛里沒有眼淚，卻倒映著鄧川的眼淚：你能明白嗎？我是一個殘缺的女人，我有過很失敗的戀愛經(jīng)歷，我回不了家，也沒有自己的家。

    她說：我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不是你完美的港灣，所以我一開始不是故意要拒絕你的。

    鄧川沉默著，摟緊她：別說了都過去了。以后我陪著你好不好？

    徐薇伸手幫她擦眼淚，那當(dāng)然了。你不陪著我想陪著誰？

    她捏捏小朋友耷拉下來的嘴角：你是我的。

    鄧川沒理會她的玩笑，只固執(zhí)地望著她的眼睛，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我愛你。

    徐薇的故事講完了，她對鄧川徹底沒有了秘密。全然坦誠和全然付出的感覺很好。她望著眼前這個同自己說愛的小朋友，只覺得從未有過的安心。

    我也愛你。她溫柔地說。

    雨聲一直沒停，兩個人說了一會話，徐薇在卸任秘密和全盤付出的輕松里不知不覺便睡著了。鄧川抱著她，望著她在自己懷里睡著的模樣，安靜地掉著眼淚。

    她努力控制著呼吸，不讓淚水和抽噎吵醒她。可她無法想象，驕傲的徐薇是如何經(jīng)受過這些來自于戀人和家人的打擊和虐待，又維持著驕傲的鄧川想起高三開學(xué)第一天見到的徐薇，一位優(yōu)雅，疏離，踏實，可靠的老師。誰能想到這樣的人會經(jīng)受那些經(jīng)歷呢？

    幾乎要同過去無數(shù)聲稱呼里的回憶相連結(jié)。鄧川在心里呻|吟般地喊了一聲。徐老師。她泄憤似的想，你現(xiàn)在不是我的老師了，我也不是你的學(xué)生了。我是抱著你的人，是你的愛人，是你可以看得見的未來，我們之間再也沒有距離，不再隔著講臺，隔著那么多話語和交錯的距離。

    我是你全然開放過去和未來的人。

    我愛你。鄧川在心里驕傲而又正大光明地吐露。這句話同過去她說出口的無數(shù)聲愛意并沒有什么兩樣，因為她從頭到尾都不曾改變過。

    她的眼淚把徐薇的領(lǐng)口打濕了一小塊，借著窗外投進(jìn)來的一點(diǎn)光亮，鄧川伸出手摩挲著那塊柔軟的布料，像伸手觸碰春天里的第一片花瓣。

    她深深地吸氣，又呼氣，在數(shù)不清的眼淚和洶涌澎湃的愛意中，完成了她十八歲最后的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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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徐薇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 身邊的鄧川已經(jīng)不見蹤影。

    周六代替了她的位置，靠在枕頭邊舔毛，徐薇就是被它舌頭摩擦毛發(fā)的聲音吵醒的。

    室內(nèi)天光大亮， 徐薇有些恍惚地在床上躺了一會兒， 翻了翻手機(jī)，國慶第三天，大家都還在享受假期， 朋友圈一溜下來全是同事和朋友去出去旅游或吃飯po的照片。也有很多未讀消息，來自國慶沒休假的楊靜，她在診所里加班， 徐薇每天一睜眼手機(jī)全是她夜班無聊發(fā)的消息。

    她發(fā)的消息五花八門，全是互聯(lián)網(wǎng)沖浪的產(chǎn)物， 徐薇挑著一些回了， 想想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補(bǔ)覺， 沒再發(fā)些什么消息過來。

    周六還在起勁地舔自己的毛。徐薇伸手過去摸它， 也被它舔了一手口水。

    徐薇把口水擦回它身上。貓舌頭上倒刺帶來的刺痛終于讓她清醒不少， 外頭悄無聲息，鄧川不知道跑哪去了。

    她一邊起床往衛(wèi)生間走，一邊小小地喊了一聲：鄧川

    小朋友的應(yīng)聲從廚房的方向傳過來。

    徐薇進(jìn)了衛(wèi)生間，把散落在肩膀臉側(cè)的頭發(fā)扎起來，露出五官精致的整張臉。聽見鄧川的應(yīng)聲， 她的眉頭明顯地一動， 顯露出些許放松。

    衛(wèi)生間的門發(fā)出一聲輕輕的關(guān)門聲，把跟在徐薇腳跟后頭的周六關(guān)在了門外。

    鄧川正在廚房里忙活。徐薇清清爽爽地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 一眼瞧見的就是她瘦削的背影。

    她走過去，鄧川只覺得腰間一緊，下一秒徐薇的體溫和香味便把她徹底包圍， 徐薇俯在她耳邊輕輕地問：你干什么呢？

    鄧川說：給你煮甜湯喝。

    徐薇愣了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甜湯？

    雞蛋甜湯呀。小朋友回過頭看她，黑亮亮的眼睛里含著笑意：我上網(wǎng)查了，潮汕人過生日都要喝雞蛋甜湯的。

    這話不假，徐薇靠著她，聲音悶悶的：可是我的生日都已經(jīng)過去了。

    之前我不知道，現(xiàn)在我給你補(bǔ)上。鄧川輕松又篤定地說，攪著鍋里升騰的蛋花。又說，我本來想給你做圓子吃。但是失敗了。

    徐薇往旁邊的案板上瞧，一大灘狼藉的面粉痕跡：圓子呢？

    在垃圾桶里。鄧川不好意思地說：煮出來之后我咬了一口，里面還是生的?？墒窃僦笠粫突袅?。

    徐薇緊了緊手臂抱著她，難得任性，下次不許扔，失敗的我也要吃。

    鄧川挨挨她的臉，手底下把火關(guān)掉。先喝這個。

    她把鍋和糖罐都拿到餐桌上，徐薇在桌子邊坐下來。看鄧川忙前忙后地給她盛湯，嘴角噙著笑意。

    白瓷碗里盛著清澄的甜湯，蛋花蓬松，幾乎入口即化。徐薇嘗了幾口，在碗底又翻出幾顆白凈的蓮子。

    夠甜嗎？不夠再加糖。鄧川緊盯著她，說道。

    徐薇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示意很好吃。她又吃了一口，嘴巴里放著勺子，說話含含糊糊，像撒嬌：你怎么不吃。

    小朋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邊煮邊喝，都喝飽了。

    徐薇的眉眼彎起來，鄧川坐在她的對面，托著下巴看她。甜食讓徐薇整個人都變得非常柔和，她一口一口地吃著面前的甜湯，湯勺跟瓷碗不時碰撞出清脆聲響，像在奏一支小小的樂曲。